“我……我没忘。”路德颤抖起来,闭上眼睛,有眼泪顺着他带着伤疤的眼角滑落,“我死也忘不了。”
“纪宣在哪里?”门外的声音非常迅速地低声逼问。
路德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呕吐物和眼泪,摸出别在胸前的一只笔和口袋里的一张废纸。
趴在地上,哆嗦着在那张小小纸片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图,标注上几个字。
写的时候手臂是颤抖的,字写得歪歪扭扭。
有眼泪和冷汗掉在那纸上,他小心且狼狈地伸手抹去了。
满头大汗地把那小小的一片纸贴着地面从门缝里推出去。
做了这么一点点的小事,仿佛和扎根脑海中的某种巨大力量拼死搏斗了一场,累得浑身都虚脱了,彻底无力地倒在狭窄的隔间里。
迷蒙的香味不断袭来,疲惫的指挥官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到第二天醒来,他的脑袋也只会含糊一片,基本没有办法想起今天晚上发生过的事。
门外,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地面上捡起那页纸片,收入了自己的口袋中。
这场酒喝得很愉快,宾主尽欢。
不仅仅路德长官喝趴下了,倒在厕所里。东道主倪霁也同样被大家灌得酩酊大醉,是被几位同事扛着送回家的。
送倪霁回家的哨兵把喝醉的倪霁安置在他自己的床上。
环顾倪霁的住所,小小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些简单的健身设备外,没有任何杂物,打扫得很干净,可以一眼看得到底。
哨兵们不禁感慨起倪队长的克己自律。
强大的倪霁队长这一次是真的喝醉了。
倒在床榻上,脸色潮红,一动不动的。
“倪队醉成这样,估计到明天都爬不起来吧?”
“立了这么大的功,又是升职,又是加薪的,高兴嘛。”
“没事,指挥官不也喝麻了吗。”
哨兵们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黑暗的屋子里,躺在床上的倪霁突然张开眼睛。
眸光冷得像雪山下的冰泉,哪里看得见一丝醉意。
他阒然坐起身,悄无声息走向阳台,推开阳台的屋门,视线透过门缝向
着远方看去。
哨兵们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几个街区之外,变得极细微,渐渐再也听不见了。
深夜的街道一片寂静,世界笼罩在浓黑的夜色中。
一身黑衣的倪霁手掌在阳台一撑,轻轻巧巧翻身一跃,跃进了楼下那间屋子的阳台。
楼下的房屋外观上和他居住的屋子一样,陈旧,狭窄,灰扑扑的不起眼。
屋内的安保措施却比楼上的小屋不知道高级了多少。
前后两层防盗门,门内安有大当量的自爆装置,必须用虹膜开锁。
倪霁打开了门,闪身进入。
屋子的格局和楼上一样,屋内摆放的却是各种各样从污染区内带出来的旧日武器。
最罕见,最精尖,高破坏力的各类型武器密密摆满整面墙的货架。
无瞳之地的反重力枪,黄金树污染区里的白|磷弹,电磁炮,脉冲枪,手|雷和炸|药。
一柄通体墨黑的长刀上睁开了一只眼睛,看了倪霁一眼又闭合上了。
这里是倪霁的武器库,出入污染区数百次的哨兵给自己囤积的“粮仓”,复仇者武装自己的私人弹药库。
倪霁熟门熟路地在一张方桌前坐下,伸手拿起桌面上一个全新的个人终端,点亮虚拟屏幕。
不记名的个人终端上,有一封署名“薪火”的邮件。
邮件发送的时间,是在纪宣被女王宣召的那一刻。
收到宣召的纪副官,平静地布置好了一切,并抹去所有痕迹。
随后坦然走向白塔顶端的皇宫,消失在了白塔深处。
在这封他提前准备好的邮件里,细细记载了许许多多的秘密,其中就包括了倪霁在洗手间的门外和路德说的那些话。
倪霁将“薪火”发来的邮件点开,从头再度浏览一遍。
邮件的最后,视频里的纪宣摘下了他的眼镜,对着屏幕外的人笑着说,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在白塔深处,我希望你能将这微弱的薪火传下去。”
画面静止在了那一刻。屏幕上的纪宣神色温和,笑得很坦然。
黑暗中,虚拟屏幕的微光映在倪霁的脸上。他沉默着将邮件的视频仔细浏览,逐一记在脑海中。
虚拟屏幕下方有通讯请求亮起。
倪霁伸手点开,一个虚拟会议的方框弹出,四五个面目被掩去的身影,出现在了倪霁身边。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沉默地看着倪霁,氛围很凝重。
这些人有的远在边境哨岗,有的就近在京都。
虽隔千里,此刻为了纪宣,彼此之间弥漫着相通的悲愤之意。
“拿到位置了。”倪霁平静地说,“拯救薪火的计划,正式开始执行。”
几个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犹豫着开口,“你亲自去,太危险了。如果你再出了事……”
那人的绰号为“孢子”,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他本来不叫这个名字,曾
经在黄金树污染区险些被孢子寄生,所以给自己改名为这个绰号。
当初,名叫大镰的哨兵队长本就是纪宣的密友。
为了考验倪霁,特意假做互不认识,做出看不顺对方的模样。
后来大镰在污染区因倪霁获救。
倪霁又正式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两人成为远隔千里,却有着共同目标的伙伴。
倪霁打断他的话,“如果我失败了。就由你继承我的位置。带着大家暂时蛰伏。”
孢子张了张嘴,想要反对。却知道如今只有倪霁是最熟悉白塔内部状况的人,也是最适合的战斗人选。
最终,他只好沉声道:“那你一切小心。我们已从哨岗启程,随时准备接应。”
“祝你一切顺利。复仇者。”
“一定要平安,伙伴。”
虚拟会议结束,同伴的身影从身边消失。
寂静的小屋内,倪霁站起身来。
“哇哦,这次是打算大干一场?”別在腰上的匕首兴致勃勃地说。
“这一次不带你。”倪霁把骨白色的匕首取下来,放置在了架子上。
“啊!喂!为什么?凭什么?我要血,带我去,给老子血!”
倪霁不搭理它的聒噪,重新在琳琅满目的武器架上挑选适合的兵器。
“你太显眼了,会暴露我的身份。”
“不管,必须带我去。这一场肯定能大喝特喝。”被搁置的匕首暴躁了,
“你这个喜新厌旧的家伙,见异思迁,拔那啥就不认人了。啊呸,我祝你被那只克拉肯始乱终弃……呜呜呜”
黑暗中的哨兵一把掐住了那只胡言乱语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