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黢黑的夜晚之中,婆娑的树影之下,两方人马对峙着。
黑色劲装的青年人的手扶在剑柄之上,一双死灰色的眼睛,好似幽幽地透出了些绿光,叫人恍惚之间以为,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年轻且狠辣的公狼。
这头公狼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锦衣青年。
这青年人的打扮可就松弛多了,衣带飘飘,大袖飞扬,站姿并不真,只让人觉得,这或许只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误入了战场之中而已。
但只要听一听他充沛的内息、瞧一瞧他看似浑身都是空门、实则密不透风的防守,就知道……这人的确已是高手中的高手,令人不能小觑。
而在不远处,他还能听见,有两个人正在朝这边走来。
这两个人中的一个,也是顶尖的高手,而另一个……说不好,毕竟有些进入先天境界的高手,能做到“有即是无、无即是有”,他们瞧起来像是普通人一般,但谁知道武功有多么的深厚呢?
呼延叔知道这人是谁。
这人就是那绿眼睛的女孩子。
一个全然不懂武功的女孩子,又怎么能与一群绝世高手谈笑风生呢?
在呼延叔的认知之中,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他出生魔教,魔教中人,最是狠辣,也最不认真情,谁武功高,谁就说了算,至于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那在他们眼里,简直就好似是蝼蚁一般,根本不配与他们平起平坐的。
温玉与一点红等人结下的深厚友谊,自然是全然不能被他所理解的。
故而他的思绪就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他只认为——她一定是这群人之中,武功最深厚的那一个,也是最不容易对付的那一个。
呼延叔的呼吸忽然就已冷了。
他现在只庆幸,他与花白凤兵分两路,花白凤下山有半个时辰了,想来已经走远了。
至于这个红雪少爷……
呼延叔扫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黑衣少年。
他的脸色是那么的苍白、他的身躯是那么的瘦削,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那只握刀的手上,已迸出了青筋。
这孩子的确是个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但……
但他并非是大公主的孩子。
他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只是虽然是工具,他也是极其好用、极其珍贵的工具,大公主要做的事情,必然是少不了他的。
呼延叔忽然一声厉喝,怒而道:“红雪少爷,快跑,与你娘会合!不要忘了你的使命!!”
这老儿内功深厚,一吼之下,居然吼出了狮子吼的效果,刹那之间,整个林子里的树叶似乎都在飒飒作响,仿佛有万鬼齐哭。
讲道理,这情况,实在是很出乎温玉一行人的意料。
毕竟他们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人杀了猎户,况且,他们还一个字都没说呢。
但这老人好像认准了他们是来找茬的一样,看起来一副要殉了的样子。
当然了,一点红是不在意他怎么想的,毕竟他真的是来找茬的。
他阴沉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来,周身一股森寒剑气,砭人肌骨,这一刻,他好似已不是一个持剑的人,而已化身为一柄剑了。
刹那之间,他的剑就已刺了出去,朝着这老人刺出了三十六剑,这三十六剑之中的每一剑,都饱含着一股凶险的杀性,令人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也要被激起。
只是这老人也是个高手。
这三十六剑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贴着他的皮肤过去,却都被他堪堪地躲开,连一剑也没有刺中他的身体。
但一点红的剑风不但快速、迅捷与毒辣,还十分的稳定。
寻常人在一瞬间击出三十六剑,不说累死,起码也要累个半死了,但这位刀口舔血的前任杀手,却只觉得内息更加的深厚匀长,手中的剑也愈来愈快、愈来愈快。
这三十六剑,对他来说,不过一道开胃小菜哩!
这二人,一个是身强体壮的年强公狼,一个却是老而不死的苍老雄狮,一开始的比试,能勉强说的上的“势均力敌”,可老年人的体力总归是比不上年轻人的,二十招之后,呼延叔躲避的速度就已越来越提不起来了。
由于一点红的剑风太密集,呼延叔在这前二十招之中,只能躲避,却没找到一丝可以还手的时机。
这时,他忽然听见,那神秘的绿眸女子淡淡地道:“我想,还是留下活口的好。”
这话!
向来都只有他们魔教中人去决定别人的死活的,却从来也没有人敢决定他们魔教中人的死活!
呼延叔狂吼一声,后背已贴着剑脊滑过,整个人朝前扑去,同时送出满含内力的一掌。
一个人送出剑后,朝前的惯性往往是很难收回的。
即使是高手中的高手,往往也很难克服这样的惯性。
所以呼延叔认为,他这饱含内力的一掌,必然能送入这黑衣青年人的胸膛。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这一掌之上,虽然没有毒,但已经足够将此人的心脉全部震断了。
但他毕竟还是小看了一点红。
一点红的剑法,被称作是“中原第一快剑”,倒不是单纯指他出剑的速度快。
他能在瞬间击出三十六剑,且这三十六剑之中的每一剑都准确而毒辣,是因为他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已全然的集中,全然地去控制,他对力道的控制,也已精准到了一种炉火纯青的地步。
惯性之于他,并非是难以克服的。
于是呼延叔就瞧见,这人的身形忽然矮了下去。
呼延叔反应奇快,奋力跃起。
一点红与他错身而过。
呼延叔再落下时,双腿已有不稳。
他在击出那一掌时,一点红已将身子弓起,而他的剑,也自下方开始上撩,自他的腿骨之上,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
呼延叔拖着受伤的腿站了起来,也看见了这黑衣的青年。
青年人瞧着他,双眼之中隐隐有一种讥诮的笑意。
——他的策略显然已经改变,他已不想着要一击毙命了,而已开始采取一种“放血”的策略。
在这人身上划出十七八道口子,他还能不死?
哦不对,温玉说了,要留下活口,那还是少划两道吧。
一点红眯了眯眼,似乎在回味刚刚那一种感觉。
呼延叔简直已要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