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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白凤失魂落魄。
她输了,她的确是输了。
温玉用一点虚妄的幻想吊着她,让她失去了全部的理智,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连自己原来拥有的也全都失去了。
而这一切的起点,是因为她在一个月之前,顺手杀死了一个无辜的猎户。
如果她没有杀死那猎户,那么猎户的妻子就不会来找陆小凤求助,而他们一行人,也就不会在那天夜里上山。
花白凤固然误判了形式,但她若在那一天夜里逃走了,江湖这么大,从此之后,温玉的脑子里虽然会留下这少年刀客的印象,但应该是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但事情就是这样的巧,阴差阳错之下,他们在那天夜里针锋相对,于是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一个小玩笑的。
但温玉更愿意相信,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并不想审判花白凤,她现在只想陪一陪傅红雪,静静地待一阵子。
花白凤,就交给其中一个苦主来审判吧。
陆小凤显然也觉得这主意很不错。
于是他立刻就去张罗这件事了。
花白凤曾经是魔教中人,西方魔教之人行事诡谲古怪,他们认为,他们自己的叛徒,必须由他们自己来处决,倘若外人越俎代庖,也会被他们看做是一种挑衅,从而招来屠杀。
陆小凤倒是并不怕这些。
但是这青蛉镇上的人、那猎户可怜的妻子,却是不能不考虑的。
所以,这是一场秘密的审判。
审判的双方,就只是那猎户的妻子与花白凤。
猎户的妻子名叫马二娘,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再平凡不过的女人,嫁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生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过着既不富裕、也不赤贫的生活。
马二娘坐在一把椅子上,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女人。
女人被五花大绑,被黑衣剑客强行压着跪在了地上,剑客的手中,有一把断剑。
这女人身上穿的衣裳并不便宜,料子极好,她脸上蒙着一块黑色的纱……纱这样的东西,自然也不是马二娘这样的女人可以用得起的。
这女人的手如同鬼爪一般,可任谁都能瞧的出,她的身姿十分优越,即使是这样被压在地上跪下,也有一种奇妙的风骨,这风骨是马三娘这辈子都不会有的。
陆小凤负着手,就立在一旁。
黑纱女人黑纱下的眼神阴森而充满仇恨。
马二娘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她求救似得望向陆小凤,道:“陆少爷,她……她是……”
陆小凤道:“你丈夫已经死了。”
马二娘浑身一颤。
她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起来,久久无声,似乎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过了半晌,她才低低地道:“其实……其实我早已猜到了。”
她的丈夫人不错,很顾家,绝不会自己一个人一走了之的,他失踪了一个月,她心里当然已隐隐有了感觉,只是……只是陆小凤来了,她就抱着最后的希望,去找了他。
陆小凤当然也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他长叹了一口气,指着跪在地上的女人,道:“她叫花白凤,昔日是西方魔教的大公主,后又称为当时神刀堂堂主白天羽的外室,如今住在青蛉山的山顶。”
他所说出的一连串的帮派与人名,马二娘一个也听不懂的。
马二娘道:“她……她……”
陆小凤道:“她杀了你丈夫。”
马二娘怔住。
她好似忽然之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霍然回头,死死地盯住了花白凤,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半天,她忽然结结巴巴地说:“他……他的尸身呢……”
陆小凤道:“魔教有一种很有效的化尸水,你丈夫他……”
马二娘明白了,就是尸骨无存。
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此时此刻,并没有一个人说话,无论是名满江湖的第一快剑,还是最爱多管闲事、朋友最多的四条眉毛,他们都静静地等着。
他们在等待马二娘的回应。
唯有花白凤,在持续地用一种怨毒的目光盯着马二娘。
她觉得耻辱极了。
如果死在一点红的剑下,她绝不会觉得自己如此的耻辱。
在面对温玉时,她也没有这种耻辱感。
可是被迫跪在马二娘的脚下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狂怒忽然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想要挣扎,想要怒骂,想要一下子把这马二娘的脑袋也打成烂西瓜……因为她不配审判自己,根本不配!
她一向是如此轻视普通人的人命的。
十一年前,白天羽死去,她认定白天羽的义弟马空群是凶手之一。
于是,她立刻就命令跟在自己身边的另一个仆人,年轻貌美的沈三娘,去给马空群当小妾。
因为她要沈三娘去暗中调查,马空群暗杀白天羽的证据。
沈三娘当时十六七岁的模样,是一朵水灵灵的鲜花,但马空群的年纪却已快要四十岁,他是个惯常在马场里生活的男人,十分粗俗,性情凶暴,曾经当着众人的面,一拳击中了自己一个小妾的腹部,把那女孩打得当场惨嚎起来。
但花白凤依然冷酷地命令沈三娘委身于他。
至于沈三娘能否活下来,能不能过的幸福,她却是全然不管的。
沈三娘的命运不值得她去考虑,她只是蝼蚁而已。
同样的,马二娘在她看来,也只是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那个叫温玉的女人,居然敢让马二娘来审判她!!
耻辱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恨不得立刻杀死这个不自量力的马二娘。
但她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她浑身上下的穴位起码被点了五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