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只是个游戏而已,实在不必如此严谨。
然则玩游戏的时候细节做到位,才能加深沉浸式的体验。
故而叶孤城去吩咐人准备了一套温玉能穿的夜行衣——这衣裳乃是粗布所制,穿着很是不舒服,温玉小姐穿上之后,微微皱起了眉,却也没说话——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能赚多少钱,杀手都是这江湖的最底层卖命人。
就像那中原一点红,他也是凶名远扬的名杀手,做杀手十年,也不知道攒下了多少家私,然则他却也总是只穿粗布黑衣,好似实在自嘲一般。
所以这衣服很真实!
再一个就是叶孤城把今晚他寝屋附近的防卫给撤了……
其实这防卫有没有都无妨,毕竟叶氏门人之中,最强的一人,就是城主叶孤城,若是有强敌来犯,其他人也挡不住。
今晚撤掉的原因是——他觉得这种游戏实不必被许多人所知道。
温玉又不是真正的女刺客,她落在地上绝不会落地无声,她推开门的动静也绝不会小,这种动静……城主府的防卫必然是要知道的,叶孤城觉得有点尴尬。
所以还是撤掉得好……
第三个就是他要装睡了。
有这样的游戏要进行,要他真睡他也睡不着啊!
结果一切准备就绪,温玉自己先笑场了,笑得在榻上滚来滚去,哪里像是个身负血海深仇前来刺杀的女刺客?
叶孤城无奈地抿着唇。
温玉笑停当之后,清清嗓子,道:“我这次一定不笑场了!我们再来一次嘛!”
她瞧起来双眼亮晶晶,脸上红扑扑,像是她自己养的那两只大猫一样,然则大猫只会觉得扑毛线团好玩,这种并不太无辜的“游戏”,恐怕也只有她兴致高昂,拉着他要他陪玩了吧。
叶孤城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倒是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忽然扳住了她的肩膀,剑客的手是极其稳定、极其有力的,他这样子把她的肩膀摁住时,温玉就恍惚有了一种感觉——好像她真的是一个意图行刺的女刺客,被高高在上的白云城主无情俘虏,他的面色是冰冷的,然而寒星般的眼睛却是炙热的,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就好似要把她从里到外给瞧透一样,露出一种恨不得吃人的炙热来。
他的心肠似乎是铁石做成的。
温玉也不禁感到了一种颤栗,好似浑身八十六万个毛孔都忽然张开了,把她丢进了滚烫的水中,令她的皮肤上也浮出了一片一片的小疙瘩。
她现在不想笑了,她已经全然入戏了。
温玉兴趣盎然,面上却咬着牙,露出了不屑的神色,骂道:“你去死吧!”
叶孤城挑了一下眉,就知道她一定没有细细地去想自己的人物设定。
这种扮演起来其实人物形象很是单薄,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这儿纠结人设的事情的话,这一口可能大半个月也没戏了……
他的面上仍连一丝表情都无,似乎无论是恭维求饶、还是诅咒辱骂,都无法撼动这个人的心。
黑衣的女刺客就倒在他的怀里,叶孤城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这女刺客穿着黑色劲装——这种衣裳通常情况下都收得很紧,毕竟一个刺客要干活,浑身上下最好一点多余的累赘装饰都无。
白云城主本应一剑杀了这女刺客的。
但他却似乎并没有这样想法,反而泰然自若地伸出两根手指,将她脸上用来蒙面的面巾一把扯掉。
女刺客就在他的面前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春山远黛、翡翠沉石、黛眉微绿、檀口薄红。
剑客如冰石一般苍白的手指,忽然轻轻地自她的脸上滑过,刺客的眼睛忍不住紧紧地闭上了,然后就听见这剑客似是讥讽般地冷笑了一声。
他冷冷道:“你想杀我?”
女刺客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肯说话。
剑客淡淡道:“可惜。”
可惜?
可惜什么呢?
然后,刺客感觉到了砭人肌骨的剑气。
吹发立断的剑锋,已抵在了她的脖子上,那股直刺肌骨的剑气,已令这女刺客忍不住轻轻颤抖了起来。白云城主很淡很淡的笑了一声——这笑声其实并不是他惯常会发出的那种冷笑,而是一种更奇异的、带着肆意与残酷的愉悦笑声。
他很愉悦,这又是为什么呢?
下一秒,女刺客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因为剑芒在缓缓向下。白云城主的剑乃是当世利器,要刺穿人的喉咙,简直不用废任何力气,他也曾用这柄剑,将那海南剑派掌门人的剑拦腰削断,足见这利器削铁如泥。
削铁如泥,如此这般,实在浪费。
但白云城主似乎并不觉得浪费,他是世间一等一的爱剑之人,可在这样的氛围之中,剑似乎也不是剑,不能见血封喉,这寒铁宝剑似乎化作了一条残忍的鞭子,在不停地鞭笞着这胆敢来犯的不速之客,女刺客忽然颤抖了起来,她的牙齿紧紧地咬住,面上浮起了一阵酡红。
当哐一声,剑芒已回鞘,叶孤城寒星一般的眸子已又重新盯住了女刺客,似乎是在欣赏她。
人人都说,白云城主叶孤城,冷心冷情,绝不动情,又焉知他其实也会欣赏女人的美呢?
他淡淡地道:“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女刺客的呼吸忽然停滞了一瞬。
白云城主道:“但你必须付出其他的代价……你懂么?”
她抖得更厉害了,半晌,才咬着嘴唇、轻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白云城主轻笑一声,瞧了瞧月洞纱窗之外黯淡的月色。
一切都还早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