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樱千早找回意识是在大约一小时后, 她的理智和身体进行着激烈的斗争,痛苦程度远超过深冬的休息日清早爬出温暖的被窝,不仅痛彻心扉且没有必要。
但她还是醒来了, 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和还未恢复的稀薄感知, 逐渐回忆着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 也通过细微地移动身体努力辨别周围的环境。
是在床上,但并不是她的床,所以……是医院?
头不仅痛, 还有点晕,她可能在发烧,这感觉有些久违了。眼睛也很痛,好像还有点肿, 大概是致幻剂的副作用。
不远处隐约有人在说话, 大概是表达感谢之类的客套言辞,她努力分辨了一下,才发现说话的人似乎是诸伏高明,而他的交谈对象、即将离开的人大概是医生。
嗅觉好像渐渐恢复了, 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反而像是熟悉得让她倍感安心的……对门诸伏家?等、等一下,该不会、她现在正在诸伏高明的床上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她立刻睁开眼,紧接着便看见了房间的主人从橱柜和墙壁的间隙里、努力捡出她内衣的冲击性画面。
那个距离和角度都不用想, 肯定是她自己扒拉下来扔出去的。
怪不得她感觉呼吸这么顺畅,一点束缚感也没有……不对啊重点在于她竟然——
她还是继续睡吧,在对方忘记这件事之前她拒绝醒过来。
她先前好像做了梦,内容已经记不太清了, 但她可以想象到, 大概又是沉睡十多年的母亲终于在病床上睁开眼睛、她兴高采烈一鼓作气单枪匹马干翻酒厂、拳打朗姆脚踢琴酒的天方夜谭。
其实她心里清楚, 她的母亲大概不会再有睁开眼睛的那一天,却还是带着一丝希望和侥幸期盼着。也许母亲还未醒来是因为她跟老头子的约定还没有完成——每次撑不住想要放弃的时候,她都会这么对自己说。
因为十二岁时的「童言」做支撑,她才能坚持下来,成为国际犯罪搜查官,成为「阿斯蒂」,成为名樱警部。
虽然她每次跟榊悠真提起老头子的时候,语气都不怎么美妙,但实际上除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况以外,她并没有那么讨厌他。
她在美国出生,她未婚先孕的单亲妈妈非常乐观豁达,从她记事以来,从来没对她说未曾谋面的父亲的坏话,也不给她想象的空间,就只是说「可靠的成年人做出决定都有自己的理由」,以及「不结婚是我们双方商议后的决定」。
她不知道在做出这个决定时,那两人知不知道她的存在,后来她感觉自己多少想明白一点,却已经无处去向人求证了。
名樱千早哼唧了一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不知道诸伏高明把她的内衣放在了哪里。
有手机震动的声音,诸伏高明下意识看了一眼仍旧蜷缩在床上没有动静的人,接听了电话。
虽然来电号码是大和敢助,但对面的人是上原由衣,简单交流过几句后,他并不惊讶地重复了一遍从对方的话中总结出的信息:“你是说,先前被劫持作人质的服务员消失不见了?”
上原由衣苦恼地肯定道:“不仅如此,根本查无此人,那个人并不是酒店的服务员……千早在诸伏警部那边吗?”
“她已经睡了,”他回答,并下意识地阻止道,“并不是那么紧急的事,确认情况等明天再讨论。”
“千早还好吗?”
他向床铺走近几步,略微压低声音:“有些低烧,如果上原君你回来的话——”
“不要由衣。”
衣角忽然被抓住,他暂时中断对话,低头望向床上的人:“千早?吵醒你了吗?”
而仰头望着他的名樱千早眨着一双雾气弥漫的眼睛,撅起嘴,又不
太高兴地重复了一次:“千早不要由衣。”
……对不起由衣,也对不起平日里张弛有度的她自己,她的理性进度条一定还有一大半是空的。
迟疑片刻后,诸伏高明妥协道:“我明白了。”
在他继续通过电话与上原讨论案件相关事项的时间里,床上的名樱千早却陷入沉思。
如果她现在说话时,下意识是这种用词和语气,自称并非「我」、而是小女孩一样喊自己的名字「千早」,那刚才、她理性蒸发的时间里,都是怎么说话的?
「千早在哦」、「千早会听话」、「千早最喜欢高明老师了」……之类的?
不能吧,这要是她以把人骗上床为目的故意说出的话,那她会觉得能够轻易舍弃羞耻心的自己真的很棒棒,要奖励自己多拆一个套,但如果这些话是她无意识说出的……那她很想连夜扛起新干线跑路。
内心二度受到冲击的名樱千早缓缓坐起身,梦游似的站起来,向刚刚打完电话的诸伏高明挥了下手:“前辈……我先回家了。”
注意到她改换了称呼,诸伏高明应声道:“已经没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