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那么快又那么着急, 简直就好像是慈生的错觉一样,他的眉头微蹙嘴唇张着,一方面是在因为孙妈的事情而着急, 另外一方面则就是被女狱卒的话给惊讶到了。
“……什么?”慈生疑惑,“您的意思是——”
女狱卒将目光落在慈生的背后,虚虚地在那里停留了一下。
慈生霎时间冷汗直冒,忽然明白了她在看什么。
顺着自己的背后望了过去,慈生忽然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阵花,五颜六色的光几乎让他有些晕眩。
其实他没有来得及看见背后的一团团黑气。
在这短暂的一秒之内,时间似乎被无限延长了。
浓郁汇集的黑雾从后往前整个将青年抱在黑雾当中,是一个充满着占有欲和保护欲的动作, 但同时也是带着警告和恐吓的,恐吓着面前的女狱卒。
女狱卒的身形似乎是微微的摇晃了一瞬, 旋即就慢慢地稳住了, 眼中的含义简直不言而喻,视线交锋的瞬间就传递了过去:
“你不认识我了?”
黑雾中掩藏着一张人类男性的脸,这张脸冰冷英俊, 在跟女狱卒对视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感情。
很显然, 邪祟记得这个女狱卒,因为正是女狱卒将祂从不知什么地方给放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她邪祟才能够缠上慈生。
于是, 邪祟周身缠绕着的杀意少了几分,似乎正在等在女狱卒的下文,不知道她具体打算说些什么。
女狱卒的左边手抵着自己的鸭舌帽,在确认邪祟会跟她沟通的刹那, 她后撤一步用右手虚虚地扶住了慈生, 旋即就将鸭舌帽扣在了慈生的头上。
“呼——”
是从外面这个巨大的空间之中传出来的声音, 黑雾似乎不知缘由,甚至还观察了一眼四周。
而女狱卒在这短暂停滞的几秒之内跟邪祟“交谈”道:
“想要知道更多有关他的事情吧?与其想要拷问我,倒不如把你的脑袋撬开来看看你自己马上要怎么做!”
邪祟周身阴狠的气息尚且还没有消散,不过祂倒是似乎被这一句话给点醒了过来,更为阴郁的心绪攀爬蔓延上了祂的全身:
“……轮不着你管。”
“轮不着我管?还是我把你给放出来的,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信任放纵你在这里,看着你凭本能跟他在一起我都忍了,”女狱卒的声音寒凉,带着淡淡的斥责,仗着慈生听不见所以带着怒火,“你要是再这样纵容和沉迷,你就等着永远见不到他吧——”
话音刚落,女狱卒就听到了“啪”的一声,她心道糟糕,对着邪祟沉沉地望了一眼,最终松手,将自己的鸭舌帽给抬了起来压回了自己的脑袋上,刚刚那副生动活泼的表情也消失了,重新变回了死气沉沉呆板并且愤怒的女狱卒。
慈生这才回神。
他回神的刹那回头望了一眼,却没有再一次看到刚刚那样乱七八糟的颜色,更没有看到什么黑色的雾,好像刚刚那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而女狱卒则在慈生的对面。
……什么情况?
来不及多想了,慈生抿唇,声音稍微有点颤抖,赶忙道:“我的舍友——您说要我收留的舍友,下午的时候是被那个狱卒使用了手段所以才会违反禁忌的,现在他们在乱翻找,是故意的,如果要是找到的话我猜测不仅仅只有她受伤,您肯定也会遭受到一定的影响吧?”
话都说到这里了,慈生和面前的女狱卒其实大概都已经了然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不过在女狱卒将将好要开口的刹那,她看到了从浴室之中探出了半个脑袋的驼背狱卒。
她登时瞳孔骤缩,再一次将目光警告似的落在了邪祟的身上,旋即才开口朗声询问里面的驼背道:
“找到了吗?!”
其余的人一无所获,简直将整个房间都翻了个底朝天的,乱七八糟地将床单和被套都弄成了一大团,最终只能灰头土脸地挨个站好,摇了摇头。
而驼背则瓮声瓮气地开口:“……人就在这里,就算我找不到,她也不可能凭空消失。”
慈生捏了一把冷汗,那是不是就是说明这个背后邪祟的能力还是很有用的?至少现在这群家伙们还尚且没有发现孙妈……
这样只能算得上是缓兵之计。不知道这些狱卒能够过来押送犯人的时间是多少,如果能让他们超时,他们说不定就算看到孙妈,也带不走她了。
想到这里,慈生控制不住地眨了眨眼睛,稍微有点心虚。
没想到,女狱卒面对驼背的时候却没有产生什么与他对抗以及不满的神色,反而看上去像是在担心同事能不能跟自己一起完成任务的普通上班族。
她甚至还冷淡的开口道:“是吗?我倒是觉得你肯定没有好好仔细地找找清楚——”
这话还没有落下来,慈生就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袖口被她抓住了,整个人都被她拉着往里面一点走,一直走到了浴室的门口。
“……”
慈生的眼中微不可见地带上了些许的紧张。
“……喏,我早就说过了,是不是你自己的检查不仔细?这么简单易懂的小伎俩,你难道没有办法解决吗?”
女狱卒忽然开口,手直直指了过去,面对着的方向就是孙妈藏着的方向。
于是,在慈生不可置信又痛苦的神情之下,众人震惊地发现,原本他们胡乱翻找了很久的地方,本来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现在竟然缓慢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看上去非常地可怜兮兮,缩在角落里面听话地一动都不敢动,被慈生洗脸又梳头的已经像是一个正常的中年女人,结果在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之后,她又开始发抖起来,胆战心惊地开始小声地呜咽:
“呜呜呜……不、不……慈,……”
大概孙妈都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已经这么听话了,却偏偏还是被发现了,明明她一个字都不敢说,望着慈生的时候眼中带着鸟儿被刺穿翅膀的绝望。
“孙妈——”慈生只来得及小声地喊了一句。
在那一瞬间,慈生的大脑整个都空白掉了,几乎什么都没有办法思考什么都没有办法继续想。
空白,还是空白。从心底里泛上来的无力让他呆滞地停在了原地,整个漂亮的脸上染上了灰败的神色。
不应该这样,不能这样,被发现了……
巨大的恐惧来袭,慈生霎时间就看到了旁边的人凑过来,反手将孙妈的双手给捆住了,将她像是提个货物一样轻松地提起来。
“……我们刚刚找的时候真的没有看见,甚至连一点点的气息都没有感知到!”开口辩驳的是一个驼背男的下属。
“就是啊,没想到她怎么能够藏在这里不被发现……”另外一人也附和。
而女狱卒则清了清嗓子,人是她发现的,她自然也从那群家伙的手里将孙妈夺过来自己控制住,冷声道:“那我怎么一看就看到了?你们一个个的水平都这么差么。”
“……”
驼背男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脸色是沉下来的,成王败寇,那已然是女狱卒的功劳。
“行啊,”驼背男的嘴边挑起来了一个神经质的笑容,“还是你厉害。那么现在就差不多了吧?带着人出去啊。”
慈生的心脏彻彻底底地坠了下来,他望着女狱卒的脸。
怎么会被发现?而且刚刚还好好的,没有道理一瞬间那些伪装就失效了。
刚刚的一切就好像是装在了气球之中一扎就破开了的幻象,慈生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再高兴一会,就马上要看到女狱卒将孙妈给带走。
慈生本来以为女狱卒大概不跟驼背是一块的,才在心中抱了一丝丝的希望,可是现在,偏偏是女狱卒看穿了那个邪祟的伪装并且将孙妈拿到了手上。
尽管凭着心中的侥幸来说,慈生是非常希望女狱卒是站在他们这一边,故意找到孙妈是要帮助她的。
但是从理性的角度来思考,慈生只觉得,至少这一步是很糟糕的,没有太大的转圜余地。
只能思考一下别的可能了……怎么办、怎么办?
慈生尚且还没有来得及伸出手,就看到那驼背男为了“监督”女狱卒,于是自己也伸手将孙妈给抓住了。
他的动作比起女狱卒来说要更加的粗鲁。
孙妈的腿在地上横蹬了几下,疯狂地张口“啊”了两声。
她原本被慈生梳好了的头发再一次被弄乱了,脸在厕所的墙壁上狠狠地蹭了几下,除了墙灰还有红色的痕迹,是缓缓渗出来的鲜血。
她又成了人们眼中的疯女人,疯狂癫狂地坐在地上,呜呜哭着不想要离开。
慈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嘴唇,尽管跟她尚且还没有待太久,可是、可是……
“孙妈!!”
慈生再一次大声喊道,他的声音虽然清朗又好听,但还是带了几分凄楚和颤抖。
“……啊啊,慈……不……”
孙妈似乎也不愿意从慈生的旁边离开,她的声音之中带着恐惧。
青年在往前的一霎脚下一软,径直地往地上倒了下来,可惜地上尚且还有恶鬼给他留下的恩惠,他没有疼痛的感觉,可是也爬不起来,只能够看着女狱卒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
驼背狱卒在孙妈的背后拿着东西像是在“抽打”着她,让她哭嚎一样坐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
孙妈回头,狼狈又甚至是凄惨地朝着慈生哭泣,她的眼中没有怨恨,只有着恐惧和不舍,好像变成了狂潮一样要将慈生给吞没。
慈生的脑子“嗡”一下的响了起来。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后忽然来了个什么东西,那大概就是信誓旦旦跟他说可以达成交易的邪祟;邪祟托着自己的全身,阴凉潮湿的气息像是蛇的信子一样将自己给吞噬,让慈生觉得害怕和恶心。
“……滚,滚开,滚开!”
是慈生自己颤抖着开口的,他坐在地上,牙齿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粉嫩的唇已经血色尽失,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滚落。
是圣母吗?明明才认识一会,可是慈生却觉得这么难过。
可是好像也不完全仅仅是因为孙妈,慈生感觉有着一股奇异的热流涌上了自己的心脏,渐渐将那里全部都占据。
他感觉眼前的东西一瞬间恍惚了,似乎有一条长长的、好似时光隧道一样的路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但是在自己打算伸出手触碰的一瞬间,那条路立刻就消失了,光芒也随之一同消散,自己的面前只剩下来了一片空洞的虚无。
慈生恍然之中从那种状态脱离出来了。
他不知道的是,女狱卒似乎是略微蹙眉了片刻,有些遗憾的样子。
他只看到了女狱卒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忽然停了下来,声音之中无悲无喜,似乎是在硬性地通知慈生一个事实。
“在十分钟之后,我们将所有监狱之中的人聚集,举办一场迎新大会。”
慈生感觉自己有一点浑浑噩噩的,甚至无暇分辨女狱卒话中的信息。
迎新大会……
慈生还有任何心情和心力去参加这么一场的迎新大会吗?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好像是在被迷雾笼罩着的道路上面一样,既没有办法回头也没有办法向前走,只能惶然地站在原地,感觉周遭的这些气息要将自己给包围和吞噬。
刚刚眨眼的短短几秒之中,女狱卒已经带着孙妈、驼背一干人离开了这个牢房,只剩下来了慈生一个人。
慈生终于眨了眨眼,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大颗大颗的泪滴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板上面。
孙妈被带走了,慈生不知道她是否还能够活着回来,有可能她这次走了之后就是真的走了。
失败了啊,本来想要救下她的。
刚刚对于慈生的冲击实在是太过于大,所以一直到现在,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发颤,冷汗一簇一簇地从额头上冒出来,几乎将他黑色的发丝给打湿了,整张漂亮秾丽的小脸像是揉碎折断了的红玫瑰,又是脆弱又是惹人怜爱的。
好崩溃啊。
慈生心中喃喃了这几个字,不仅仅是孙妈,他感觉好像自己失去了好多,有什么东西渐渐被他遗忘了。
虽然以前的那些记忆都已经不甚明朗,可是慈生却清楚万分地明白,自己确实从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挫折和打击,虽然自己可以承受,可是……太痛苦了。
半晌之后,他的意识才渐渐回笼,这也才感觉到将自己困在牢笼之中的黑雾正与自己紧紧地贴在一起,那黑雾甚至还敢从自己的脖颈开始安慰似的细细密密地亲吻自己。
安慰?慈生几乎要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他想,这恐怖而且不讲信用的邪祟明明在自己这里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却没有信守承诺……
在这一瞬间,慈生忽然一下子就没有了本来应该拥有的理智和思考,变得像是一只应激了的猫一样,原本柔顺乖巧又可爱的模样变了,他的身体在颤抖,却又要勉强摆出一副攻击和防御的样子。
窄小的牢房之中已经没有别的人了,所以慈生直接开口,目光茫然地对着空气,声音微哑:“你骗了我,骗了我……说好了不会让孙妈有事的,可是她被抓走了,她——”
话音尚且还没有落下来,慈生就感觉到自己乍然翻了个身。
床上的床单被套被弄得一团糟,慈生柔嫩娇气的皮肤蹭上床单的时候,就会落下一连串的红痕,看上去有点可怜兮兮又有点凄惨,很显然他月痛得厉害,将自己的脖颈扬了一些起来,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宝宝,你忘了要叫我什么。”
“叫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