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陶芓湉早累了,眼皮打架,脸沾到枕头时差点撑不住,险些一秒入睡。
边星澜像是要把分离的每夜补偿回来,多少次都不够,直到陶芓湉最后威胁“我真的生气了!”,边星澜才收手罢休。
枕头的气味熟悉而陌生,有边星澜的味道。
陶芓湉轻轻嗅了嗅,疲倦的神经又变得亢奋,忍不住翻滚,将自己浸在这气味里。
陶芓湉滚了两圈,腰就被揽住,被抱进温暖的怀抱中。
“别闹了,快睡觉。”边星澜将唇贴在陶芓湉耳边,声音很轻。
振动传到耳尖,酥酥痒痒。
陶芓湉挣动几下,翻个面正对边星澜,调整好睡姿,才打着哈欠闭上双眼,“晚安。”
“晚安,小桃子。”边星澜低下头,轻吻陶芓湉的额头。
不久后,怀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边星澜仍睁着眼,视线落在陶芓湉的发丝上。
陶芓湉紧缩在怀中,手掌覆着的背脊微微起伏,一切都是真而踏实的。
可边星澜无法入睡。
陶芓湉明明已经睡着,他仍然轻轻拍着背,像从前一样哄着陶芓湉入睡。
陶芓湉睡着时的呼吸声不小,因为嘴唇会无意识微张,呼出热气,那些热气打在颈间,极度温暖。
怎么这么可爱。
边星澜从前总是安静地动心,偷偷在夜里捏陶芓湉的脸,但现在他不想这样做了,他要等到晨曦时,等到陶芓湉睡醒,再去捏那软乎的脸蛋。
边星澜闭上眼,嘴角带着笑意,想收紧手臂紧紧抱着,但又怕将陶芓湉惊醒。
月光照进窗,窗外的草坪一马平川,再不是蜿蜒的迷宫,屋外很安静,风吹之时,也不会有鬼魅低语般的沙沙声。
对于迷宫,边星澜曾有种偏执强迫的渴望,初时,那是让他无比恐惧的东西,后来却成为了保护他的盾。
他是私生子,但却不同于一般的私生子。
边星澜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最幼时的记忆就是父亲死了,他和边黎一起穿上黑色小西装,站在棺材前向客人鞠躬问好。
千冰,和名字一样,边夫人是个冷漠且高傲的人,养出来的边黎有一点烟火气,高傲却一脉相承。
边星澜幼时最怕屋外的迷宫,总觉得里头有怪物,特别是当夜风吹响灌木时,他总会躲在被子里,捂住耳朵。
他也怕独自回家,如果司机没有接他,他就必须在夜里徒步,在硕大的迷宫中穿行,理所当然地迷路。
和其他私生子不同,他不会收获打骂管教,他只会收到千冰高傲的轻视,以及边黎偶尔“善良的施舍”。
听闻他害怕迷宫,边黎会大发慈悲地让司机接送他,但如果司机“不小心”忘了,也不会有人在意躲在角落的他。
但十三岁以后,边星澜再也不会害怕迷宫,渐渐认为那是保护他的盾。
那日边黎的朋友来家里作客
,牵了只烈性的罗威纳犬,那只狗体型极大,嘴上戴着止咬器。
傲慢与恶劣是这些世家子弟的通病。
所以见到边星澜时,他们理所当然地捉弄,问边星澜想不想和小狗玩游戏,玩小狗追人的游戏。
边星澜勾起笑拒绝,但狗绳依旧脱离了手,那只罗威纳犬向他奔去。
他慌不择路地逃,逃进迷宫里,躲在角落,以为只要这样,那只狗就不会追到他,却不知道狗只用嗅一嗅气味,便能知晓他在哪里。
当那只狗找到他,而他身后是死角时,边星澜一度以为自己会死,会被那只狗活生生折磨而死。
戴了止咬器的烈性犬无法咬人,平常应是受到虐待却无法反抗,现在见了软弱的边星澜,便不停用爪子折磨他,将他的手臂和腿挠得全部是血。
折磨持续了很久,久到边星澜以为他快死去,直到意识尽失。
后来,他被尖锐的疼痛惊醒。
鼻尖萦绕着酒精味,边星澜躺在沙发上,佣人将酒精一点点擦在伤口。
而千冰站得极远,似是对他身上残留的狗骚味感到恶心,干呕着说:“脏死了,带他去洗澡。”
打过疫苗,再加上夜夜噩梦,边星澜一直高烧不退,住在医院里。
好几日不见,听闻他住院的消息,林殊在某天翻墙从学校出逃,来看看自己的头号马仔因何故而缺席。
“你被你家的老巫婆抓了?”林殊一见他便惊讶地问。
边星澜仍很恐惧,抓着林殊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了好些话,还求林殊救救自己。
但林殊听了,非常不解,皱起眉说:“那狗都咬不了人,你怕它作什么?它抓你,你就拿玫瑰枝戳瞎它啊,他们要是怪罪你,你就说是我教的不就得了。”
当然,最让林殊不解的,还是边星澜怕迷宫这件事,“况且,难道你不知道,只要用手摸着迷宫墙壁,一直往右或往左走,就能走出迷宫吗?”
边星澜确实不知道。
他浑浑噩噩过得像个怯懦的傻子。
出院回家之后,他试了林殊说的方法,果真顺利地走出迷宫,再也不用靠运气,虽然那会花上好几个小时。
渐渐的,边星澜再也不怕那迷宫,反而会主动躲进迷宫里,逃离边家主宅,反正他总能找到出口。
因为这件事,四肢上留了好些疤痕,那些疤深而丑陋,黏在皮肤上,像是肮脏的毒蛇在爬行。
随着年岁增长,边星澜总在想这些疤什么能消退,夏天再热,也要穿着长袖长裤掩饰,直到林殊又一句不解的“你就不能去做祛疤手术吗?”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
在林殊眼里,他估计是个无比愚蠢且无用的蠢蛋。
边星澜一直想不通,林殊为什么要做他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