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从那一天起,齐楚彻底成为了村里没有爸妈的小孩,开始今天在爷爷奶奶家住,明天到二叔、三叔家借住,捡上面哥哥姐姐穿剩的衣服穿,不要的东西用,连新年,都难以挤出一身全套的新装,往往第一年棉服,第二年棉鞋,第三年棉裤,凑齐一身时,棉服已经破旧地从衔接处挤出了棉絮。
难挨的日子开始的突然,于是齐楚也没时间去难过再也不会回来的父母,他卖力地学习,因为老师和他讲,只有好好学习,才能离开齐家村。
只有好好学习,才能远离那只要站在村庄里便永远被矿山笼罩的阴影,远离这片吞噬了他父母和他应有童年的吃人大地。
村子里的孩子都在镇上上中学,齐楚的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
当时,中考前五名的孩子都有当地民族师范学院的公费师范生,签合约的那种,读五年,读完之后,要回到老家执教三年。
这简直是太划算的一笔买卖。
以齐楚的成绩,哪怕前五名,也只能上镇里的一中,可镇里一中的水平和市里的普通高中都要差上一大截,能不能考上一本都说不准。
齐楚老师也是公费师范生,于是她亲自到齐楚家家访,希望齐楚的二叔能够同意这件事。
但适逢齐志成要娶媳妇,齐二叔舍不得给齐楚掏一年五千块的生活费,也舍不得给齐楚置办新出发去上学的衣装和电子设备。
他说:“你考上高中就念,考不上就别念,去什么师范学院,在邻市那么老远,谁把你送过去?你哥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嫂子的三金还没着落,这时候你要那么多钱,我们怎么拿的出?”
其实拿的出,只是不想给齐楚这一个不相干的孩子花罢了。
村里的男孩子大多都是上完初中就辍学去矿上打工了,让齐楚继续在镇上读书,他们做的已经很大度了。
或许是齐楚苍白的脸色太难看了。
齐二婶赶忙说,“你要是想上,就趁暑假的时候,出去打打零工,怎么也能挣到点,到时候我和你叔再勒紧裤腰带给你拿点,就是之后你到外面上学,也得自己打打工攒攒钱,我和你叔年纪都大了,总不可能一直养着你。”
齐楚这才意识到,没了父母的他谁也无法依靠,只能靠自己。
劝齐楚去上学的老师主动为齐楚拿了两千块,叫齐楚不要担心,实在不行,她资助齐楚到大学毕业。
拿到这笔钱的齐楚执意给老师打了欠条,然后从那个暑假离开家,只身去了A市。
他要离开,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恐怖,也绝对不会比他现在的处境更让人窒息了。
过了十多年,齐楚早就不记得那时候的难过和痛苦,也不记得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孤身踏上火车究竟用了他多大的勇气。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坚强的,童年的伤疤早就愈合了。
直到今天,顾西野哭着说他为齐楚难过,他心疼齐楚。
齐楚才发觉,他从父母离开那天就背负起的血淋淋伤口,其实从未愈合,只是藏的太深了,以至于从没有人触碰过。
就像是齐志成说的,如果齐楚去当什么老师,怎么会有今天的成绩。
所有人都这样觉得,哪怕是从前年轻的齐楚。
他吃过的苦,换得了他如今应得的一切,于是齐楚自己都开始自我催眠,如果没有那些苦,他不会有如今的成就。
所以那些苦,不值得难过和心疼,反倒值得笑着提起。
可是苦难就是苦难,能轻描淡写地提起也是苦难。
苦难不配得到歌颂,只应得到眼泪。
可顾西野哭的鼻涕冒泡眼泪哗哗,齐楚原本酸涩的心情都被他哭没了。
当天晚上,顾西野躺在床上跟齐楚发誓让齐楚以后吃穿不愁,要啥有啥,“哥,我肯定会报答你的,你放心吧,我赚的钱都给你。”
“这话说的。”你将来老婆得哭。
“哥再等等我,很快我就有钱了,虽然不多,但是我会努力挣更多的。”顾西野开始认真计算起自己的资产。
假如齐楚能等,那么等到顾父没了,顾西野就会自动继承股份,到时候,他亿万身家就具象化了,哪怕齐楚要一座黄金造的别墅,他也买得起。
顾西野美滋滋许诺完,一扭头,折腾一天身心俱疲的齐楚已经戴上耳机和眼罩睡熟了。
刚刚关于小顾是含着镶钻翡翠金汤匙出生、要给哥买大豪斯的话,半点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