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点不习惯。
伊泽总是想着用上牙齿刮住芯片,发出清脆的嘎啦声。舌头上卷,弯出饱满的弧度,金属芯片在粉色中若影若现,然后撞上牙齿。
琴酒:“小心脑袋。”
伊泽立马闭上嘴,举起双手表示无害:“不要这样嘛──”
琴酒重新扣好帽子:“那就管好自己。”
他的身姿修长挺拔,充满猛兽一般的力量感,银色的长发却冲淡他的凶狠,披上一层浅显的淡漠。
伊泽竟然从这句威胁性的话中找到了病态的归属感。
可就算失忆了,他也是知道的,真正和睦的家人不会将这种金属片塞进他的嘴里,更不会肆意掌握他的生命,用听话作为要挟。要说的话,“听话”绝对是伊泽最为讨厌的词汇,几乎能称为恨之入骨。
……那又怎样呢。
琴酒带走他了不是吗?
他不是被抛弃的。作为回报,伊泽将会将所有冰冷中尚存温度的东西全部献给琴酒。他一无所有,只剩头脑中那些疯狂跳脱的幻想是热的。
比起听话,伊泽更厌烦等待。
有个故事讲的是一个被封印在瓶子里的魔鬼,他许诺打开瓶子解救他的人将获得名誉地位。一百年后,他许诺无数财宝。几百年后,他承诺要赐予打开瓶子的人个愿望,可是都无人前来。于是他发誓,要杀死打开瓶子的人。
可伊泽不一样,在冷风中等待的时候,他想的是,要是没有人过来,死在这里也不错。
难以言喻的空虚充满血管,顺着血液的流动缓慢攀升,灌入心房心室。幻象失去以后,他也同时失去了自己的过去。他忘了很多东西,这样的伊泽对于世界是没有意义的。
他也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可现在好了,他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琴酒需要他,哪怕是利用。
琴酒知道他的过去,愿意带走他。
他现在很幸福。
伊泽看着他们收拾东西,伸手取过小提琴箱,将狙击枪和匕首放了进去,动作娴熟,似乎此前已经做过千百遍。
他吹了声口哨。
愉快的家庭活动要开始了。
─
虎杖悠仁自虐地反复回味最后一眼见到的伊泽。
他是造成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行为也诡异万分,突然叛逃,突然绑架虎杖悠仁,暗地里还跟盘星教有勾结,这样还能称作同伴吗?
没人敢说出确定的回答。
就这样,亲手被五条悟处决的伊泽被冠上了叛徒的名号。
虎杖悠仁为此消沉了很久。
宿傩似乎很久没有出现了,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伊泽的手笔,况且五条老师也被从狱门疆内放出来了,伊泽应该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他想要为他辩解,可看着遍体鳞伤的大家,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五条悟的心情是最糟糕的。
手指弯曲,似乎还残留着血的温度。这家伙是用冰做成的吗?为什么连血都不是滚烫的。
他心情欠佳,做事也心不在焉,某次买水果的时候居然拿起了自己根本不会吃的石榴。
五条悟喜欢草莓多一点,因为不用扒皮,只要用盐水泡一泡就能吃了。石榴不一样,需要仔仔细细扒皮,将上面附着的白色脉络全都扒干净,要是动作粗暴一点,红色的果实上还会残留苦涩的果皮。伊泽那种连皮一起啃的吃法简直反人类,像是尝不出苦味一般,仔仔细细,全部承纳。
森白的齿尖抵住弥漫红点的黄色果皮,撕开一个小口,红色的汁液从伤口漫出,滋润殷红的唇瓣,如他眼瞳一般蛊惑。
五条悟将石榴放回原位,什么都没有买就出去了。
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最后他去买了一盒喜久福。走出店门,啧了一声,又回到水果店。
站台等车的时候,他无所事事地观望着人群。
一张隐藏在帽檐之下的脸突然闯入视线。
青年的黑发被压在稳重的礼帽下,过于宽大的大衣压在他的肩膀,衬衫的领口松松解开,手里勾着小提琴的琴盒,脚步轻盈而愉快。
是伊泽。
不可能,他怎么还活着!
五条悟亲自确认了伊泽的死亡,尸体在手中散做一堆沙尘的感觉并不好受,像是眼睁睁地目睹一个活人变成一堆无足轻重的死物,他的手松松一握,流沙就被风吹散了,只剩一条染血的内衬掉在他的手心,堂皇昭示发生的惨剧。
伊泽是生气了吗?
所以才没有来找他们?五条悟看来,伊泽是个比自己傲慢十倍的人,明明说出来就好的话,一定会去自己解决,哪怕遍体鳞伤。
但这一刻见到伊泽的时候,他竟然升起了几分因喜极而升起的恨意。
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责怪他了。
五条悟攥紧了手中提着的袋子,里面装满了石榴。买完喜久福之后,他自暴自弃地买了一堆。
可青年的衣摆擦碰他的腿弯,目不斜视地与自己擦肩而过。
伊泽的红瞳热烈。
他追寻眼前一抹银色的流光。
像是在万丈深海中望到了一尾最漂亮的鱼,孤注一掷地陷入了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