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在长街的灯笼摇摇晃晃。
光线斑驳摇曳,为鬼界添上了几分诡谲古怪的意味。
孩童就是小时候的落无悔,林三七在幻术褪去的最后一刻确定了,那五官虽有变化,但依稀能辨认得出来。
她忽然知道他说的与幻境不一样在哪里了,破解幻术的方法——杀了自己。
亲手地,杀死自己。
狐狸精的幻术太会玩弄人心了。
林三七实在佩服。
但她更佩服的是落无悔。
落无悔往前走了几步,发觉她没跟上来,转过身,提着灯笼的手腕微抬。
灯笼伸到距离林三七脸不足一尺的地方,轻轻地晃动着,散发着淡黄色的光,将她的皮肤照得更亮。
他看着她微妙的表情,随后展颜笑着慢条斯理地问:“怎么了,你想留下?”
当然不想。
林三七抬手压下落无悔伸过来的灯笼,赶紧地走过去,也非常识相地不多问刚才的事。
街道的这一头店铺门紧闭,挂着的牌子渐渐流出诡异的红光。
看得她渗得慌。
木牌发出碰撞声,林三七往落无悔身边靠了下:“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转过拱门:“你看。”
原来尽头是一座古宅。
这是座悬于空中的古宅,在血河之上,笼罩在黑暗之下,残垣断壁、蛛网纵横。
原本应是朱红为底色的长墙色彩早已模糊不清了,却能觑见有人曾在上面作过画的痕迹。
宅第乍一看并不大,但再一看会发现它占了近小山头般的地方,宁静深幽中显出几分孤独与悲凉。
落无悔进去了。
沉重且年久失修的木门“吱”地一声朝里面敞开,灰尘簌簌地落下,地面很快便积了一层。
他神色如常地跨过较于寻常府邸高些的门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香气。
里面很黑,林三七拎着灯笼的手微微出汗,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她解下了束在发后当装饰的长系带。
落无悔忽然觉得腕间一紧。
只见一条长系带绑在了他的手腕上,而长系带的另一头绑在了林三七的手,中间垂出一个小弧度。
正好这条长系带的颜色是红色的,寻常人一眼看过去,想到的大概会是月老牵的红线。
她心虚地笑着看落无悔含着疑惑的眼睛:“这样比较安全,不然待会儿走散了,我找不到你。”
黑灯瞎火太没安全感了。
他唇角轻轻扬起,一抹浅淡的笑痕如水掠过,一副温润到不能再温润的模样的地步。
下一句却无情地拆穿她:“你是怕我扔下你不管,一个人走了,是么?”
落无悔看了一眼长系带,缓缓地道:“若是我真想扔下你不管,一条长系带又如何能拦得住我。”
林三七死活不认:“不是。”
拦不住归拦不住,她现在想要的是心理安慰,心理安慰啊,懂不懂!
他神色颇有怪异:“不是?”
她信口拈来地道:“我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扔下我不管,我们的目的都一致,就是进鬼门来找白姐姐,不冲突。”
然后弱弱地补上一句:“我真的只是怕走散,找不到你罢了。”
他凝视林三七片刻。
怕找不到他……落无悔望着她不似作伪的表情,笑微滞,转过头,倒是没再说什么了。
任由那条长系带绑在他的手上。
搞定!
林三七面露喜色。
心满意足的她这才认真地观察起古宅的院落,这不看不打紧,一看胆战心惊。
断裂的锁链散落到处都是,遍地白骨森森,骷髅叠着骷髅,踢开地面的落叶,还能看到一些拖拽痕迹。
拖拽痕迹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好像是血,尽管过了多年后,血呈现褐色或黑色,但连蒙带猜,林三七慢慢地能确认那就是血。
看满院皆是尸骸便可知了。
这些痕迹像是未死之人挣扎时的爬动产生,又像是有人拉着满身是血的尸体走动产生。
可想而知当时的这里简直能称得上人间炼狱,这是被灭府了吧。
林三七心想着,脱口而出地问:“鬼界怎么会有这种地方,会不会也是狐狸精的幻术呢。”
其他的鬼貌似都不知道这个地方。
周围没一个鬼的踪迹,至少她没看到。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鬼也不敢来这个地方。
落无悔淡淡地道:“这不是狐狸精的幻术,这是鬼界的禁地,一般鬼也不敢进来,怕被恶鬼吃掉。”
那他还不提前告诉她一声,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的林三七心里苦。
不过落无悔怎么会知道?她打量着他:“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是鬼界的禁地的,你以前也经常进鬼门?”
他“唔”了声。
这座古宅是落无悔当鬼王前就有了的,他先前也没来过,对它没兴趣,如今看来的确玄乎。
落叶在地面上滚动,挂在檐边的破烂灯笼绳子骤然断了,从半空中坠落,砸得更烂了。
灰尘也溅飞起来,漂浮着。
正常人在鬼界待太久会折损阳寿的,林三七小脸轻皱着跨过地上的灯笼:“你为什么经常进鬼门?”
落无悔温言笑道:“无聊了,进来杀鬼,看着他们魂飞魄散,化为点点萤火虫,那样我心情便好了。”
“……”她确认了,他一直都有病,“以后心情不好就去吃东西,这是我积攒了多年的经验。”
他没回她。
可能是他觉得她才有病,林三七默默地想,脚步没停地往前走,灯笼的光照亮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