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华服的少年盯着幼童的脸。
他抱着臂,眯眼地问:“你就是落家家主和他夫人生下来的那个怪物?听说你还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煞孤星?”
幼童咧开唇角笑:“是啊。”
见他笑,少年忽觉毛骨悚然。
被人叫怪物和天煞孤星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看来他不仅是个怪物还是个傻子,少年不怀好意地哼了声。
“你跟我们去一个地方。”
有其他人扯了扯少年的袖角,知道他接下来要带幼童去哪儿,有些不安地问:“不太好吧,那里太危险了,万一……”
“你给我闭嘴,少废话,胆小儿给我滚一边。”
他们把幼童带到了镇妖塔旁边。
镇妖塔高耸入云,塔侧贴着数不清的符纸,有十几道锁链拴着塔沿,斜斜地插在地面上,看着风平浪静,没有一丝危险。
少年命令其他人斩断锁链,将幼童推进镇妖塔,有人还是不愿意当出头鸟,“这样不好吧,里面都是关的都是邪祟。”
他不以为然。
来参加吊唁前,少年曾装作无心地问过自己的父亲,得知斩断镇妖塔的一道锁链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的。
只要及时拴回来便好。
他道:“他也是怪物,大家都想杀他,他还间接害死了赵门主,我这是替天行道,我就是把他杀了,也不会有人要治我的罪。”
语气骄傲自满。
他们都是各个门派的门主的小公子或小姐,自幼便习术法,还有,镇妖塔的结界没有将他们排除在外,出入自由。
少年偷拿了他父亲的斩妖剑,此刻幻化出来,对准镇妖塔的其中一道锁链斩下去,由于术法欠缺,连续斩了十几下,锁链才断。
“哐当”的断裂声。
只见镇妖塔开了一点缝隙。
原本镇妖塔不会这般脆弱的,只是因为封印它的赵门主身已死,镇压的力量薄弱了不少,暂且也没有人想到要过来加固。
他们全身心投入了举办葬礼上。
少年停下斩锁链的动作,兴奋到连还算清秀的五官也微微扭曲,收好斩妖剑就朝幼童过去,拽住他枯瘦的手,往镇妖塔方向扯。
幼童没有反抗。
可才走几步,少年就僵住了。
镇妖塔震动不止。
——砰、砰、砰。
被困在最上面一层的邪祟蜂拥而出,黑气弥漫开来,疾如雷电般地卷起了几名跟他过来看热闹的小公子、小姐。
恐惧的尖叫声连绵不断。
少年也惶恐地甩开了幼童的手,自知闯了大祸,连滚带爬地想离开此处,却不料也被邪祟缠上了,“啊啊啊!救命啊!”
尖叫声越来越惨烈。
幼童平静地抬了一下薄薄的眼皮,扫过地上被邪祟撕扯开来的残肢和被活生生地剜出来的眼珠子、五脏六腑。
他们痛苦地呻|吟着、爬动着。
他耳边还有邪祟啃咬骨头的“咯咯咯”声,眼底仍然波澜不起,贴在镇妖塔上的符纸接连不断地被震落,一张飘了过来。
不知为何,邪祟没有攻击幼童。
拴在镇妖塔上的其余十几道锁链晃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齐齐断开一样,他慢慢地走过去,骨瘦如柴的手指抚上锁链。
锁链骤然停住了晃动。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力量,然后锁链晃动得更厉害,摩擦生出的火星耀眼,建在镇妖塔各个方位的石碑承受不住暴|动瞬间碎成齑粉。
镇压在锁妖塔最底层的邪祟最难对付,也渐渐地苏醒了。
它们蠢蠢欲动地试图出来,怒号声冲霄而上,回荡在宽阔的天空,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的,一眨眼乌云密布。
幼童长长的眼睫投过下来。
他弯腰捡起一条遍布咬痕和爪痕的小腿,鲜血淋漓,藕断丝连似的血肉吊坠着,那是少年被邪祟徒手撕掉的。
邪祟还在啃食着对方。
但是少年还在顽强抵抗,即便他的脸已经被啃咬得不成样子,头发也被邪祟用蛮力直接扯掉,露出伤痕累累、光溜溜的脑门。
凌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落儿?”
幼童闻声转过身去,落夫人不顾一切地跑过去,随手除掉了几只狰狞的邪祟,将他抱离镇妖塔锁链处。
落家家主只身前往镇妖塔塔顶,以一己之力重新封印。
其他的门主夫人则紧紧地搂住自己遍体鳞伤的儿子或女儿,她们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怎么会这样,我的儿啊。”
来晚了一步,那名少年死了。
被那些邪祟吃得缺胳膊少腿。
他的父亲是江湖上实力还算强悍的门派门主,悲悯之余,又怒目地看向幼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只有你安然无恙?”
所有人似醒悟地跟着看过去。
只有一人安然无恙……
幼童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对常人的生离死别毫无所感,镇定自若地抬了下手,发生过的事出现于半空中。
如皮影戏一幕一幕地闪过。
他们看到了是自己儿子自作孽才酿成祸事,用斩妖剑斩锁链,也看到了从镇妖塔里出来的那些邪祟过幼童身边而不伤。
更看到了镇妖塔与他有所感应!
他年纪尚小,不能很好地隐藏自身的气息,这才会被那些邪祟感应到,刹那间,他们的惊、惧竟大于失子的悲伤。
怪物。
他拥有奇怪、混乱的气息,但却是人,真真切切的人,父母也是人,所以各大门派始终没有理由去杀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
可此子不除,必定天下大乱!
他们不愿意承认,其中也有妒忌的成分,不过才几岁,几岁便能习得回昔术法,轻易地让过去重现在人们眼前。
怎么可能呢。
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信。
回昔术法难习,世上会的人少之又少,他们当中也有人曾不服输地修习过,几十年了还是无果,只好放弃。
落夫人将幼童护在身后。
她以单薄的身体挡住了他们投过来的复杂视线,正打算把他带走之际,脑袋传来一阵剧痛,怜爱、心疼的眼神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憎恨、嫌恶。
落家家主反应灵敏,无声无息地使出术法弄晕她,只道夫人受惊吓过度,让落家的门徒送她回去,自己则弯下腰抱起幼童。
幼童垂着眸,双手自然地环到他脖颈上,笑而甜地喊:“爹。”
那笑容和稚嫩的嗓音掺杂着仿佛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愉悦、满足,在这种场合下显得过分诡异。落家家主抱着他的手一顿,良久,再空出一只手来擦了擦他脸上沾到的血污,柔声道:“嗯,我们回去。”
其他门派的门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目前不是扯破脸皮的时候,就算落家家主和他夫人生了个怪物又如何,他们封印地狱之门的名声尚在。
只要他们的人心没失尽,其他人若是对他们动手还是一定会引起江湖上的唾骂,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名声去赌。
有不满也忍。
*
看完奖励番外了。
林三七还是保持着仰头姿势。
她在想事情,番外时间线不定,需要自行辨别,这章奖励番外的时间线显然是在之前那一章奖励番外之前。
寺庙篇的落家已经被各大门派找到借口围剿,然后陨落了。
奖励番外是随机下发的,林三七既希望能有机会看到落无悔身死的那章,想知道来龙去脉,又莫名的不太想看。
“林三七。”
突然听到少年的声音,林三七心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下。
落无悔袖口也挽起来了,露出苍白缺少血色的手腕,一手拎着一只装满水的木桶,拿得很稳,一点水也没有洒出来。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虚空,笑问:“你在看什么?”
悬在半空的透明字体正在逐渐地消散,即便不消散,他也不会看见的,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
林三七淡定得很,正想说话便看到他放下木桶朝自己走来。
距离越来越近。
落无悔曲腿蹲下,衣摆拂过她垂在膝盖前的手指,带过微风,抬起手极轻极温柔地撩起她被风吹到脸颊的碎发,捻成一缕别到耳后。
林三七头皮微微发麻。
“那里没东西,你到底在看什么呢。”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淡色的唇瓣张合着,说出字。
“你能不能告诉我。”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温润声线下暗藏的玄机。
带着引诱。
他倾身靠近了些,“说吧。”
脑袋隐隐作痛的林三七望着落无悔那张好颜色的脸,视线慢慢下移到他的薄唇上。
她真应该堵住他的嘴的,不管用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