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发了高烧,就快撑不住了,是靳舒宁在奶奶面前拼了命地磕头,磕得脑门都流了血,老太太心疼孙女,才允许医生过去给他看病。
只可惜耽误了太久,小孩的免疫力又低,肺部已经造成了严重感染,烧退了以后也留下了干咳的后遗症。
从那以后,靳朝安的性格就开始变了,变得有些阴暗寡言,不愿再和任何人接触,他少有的几次笑脸,也都是给他大姐的。
靳朝安无声笑笑,“我不信。”
因为他还记得,那年曹熹媛出院后,见到骨瘦如柴和不停咳嗽的他,脸上露出的是怎样的吃惊和疼惜;
他还记得,他妈妈是怎样在厨房里,为他煲营养汤补身体的……
她从未像奶奶一样,打过他、骂过他,如果他是野种,如果她不是他亲妈,她怎么可能会这么对待自己!
“不信,你可以去问她。”
靳朝安红了眼,“如果我发现你骗我,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他跑下楼时,所有人都已经回房休息了。
只有曹熹媛还在厨房里煮饺子。
这一夜是除夕,家里给佣人们也都放了假。
靳朝安来到她背后,轻轻喊了声妈妈。
曹熹媛回过身,身后还弥漫着沸腾的水蒸气,“你怎么下来了?”
刚刚在饭桌上,他和奶奶吵了一架,她便让他去楼上呆着,他连年夜饭都没有吃。
“是不是饿了?饺子马上就好,还有三分钟。”
“妈妈,我……”
曹熹媛睁大眼,看向他的身后,下一秒,靳长丰高举着花瓶,便朝他的头顶狠狠砸了下去!
“小兔崽子,敢捅我!!”
靳朝安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后脑勺的血流了一地。
曹熹媛吓得捂紧嘴巴,“你疯了!”
“我没疯,是他疯了!”靳长丰火冒三丈,但这时候,他也有点心虚,他对靳舒宁做的那些事儿,绝对不能让曹熹媛知道,“这小狼崽子知道他爸是咱俩害死的,要找我寻仇!”
“什么?!”
靳长清还没死的时候,曹熹媛便跟靳长丰厮混在了一起,万盛改名万清,准备上市后,他们两个就开始谋划着怎么把他害死,把万清弄到手。
靳长丰紧紧捂着脖子,他发狠道,“这小狼崽子绝对不能留,趁着这个机会,给他活埋得了!”
“到时就说是他和奶奶吵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曹熹媛犹豫了,靳长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个野种舍不得?”
“我不是舍不得……可,可他到底是个孩子……”
“孩子又如何?!这小狼崽子总有长大的一天!何况他现在什么都知道!留着就是颗大雷!”
靳长丰想到刚刚在厕所里,靳朝安想要杀他的那个眼神,他便浑身一凛,不行,他今天说什么都得弄死他!
曹熹媛也怕事情败露,慌慌张张之下,只好麻木地答应。
她赶紧收拾好厨房地板上的血迹,趁着夜深无人,拖着靳朝安的身子往后院儿走。
靳长丰在前面给她把风。
拖到客厅的时候,靳舒宁正好从楼上下来,她看到眼前这一幕,吓得叫出了声,靳长丰跑过去捂住她的嘴,捆住她挣扎的四肢。
昏迷中的靳朝安,听到了靳舒宁的尖叫声,是她的声音唤醒了他,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对着曹熹媛的目光。
“妈妈……”
曹熹媛捂住他的嘴。
靳朝安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
他开始挣扎。
曹熹媛的力气渐渐松懈,她看着他涕泪横流的小脸,虽然她一直很恨他,但好歹也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啊……
靳长丰在楼梯处朝她低吼,“你在想什么?还不快掐死他!一会儿人都下来了!”
曹熹媛听了他的话,一边流着泪,手上的力气紧了几分。
“对不起孩子,你不要怪我,真的不要怪我……”
靳朝安眨了眨眼,泪珠断了线似地往下掉,他的四肢艰难地划动着,“妈妈……”
曹熹媛狠心闭上眼,她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咬了咬牙,用力向下一按。
“不,我不是你妈……”
话音落下的瞬间,靳朝安的身体也停止了挣扎。
靳舒宁看到他一动不动,当即晕了过去。
靳长丰把她塞到阁楼后,又蹑手蹑脚地跑下了楼。
可他刚一下来,就傻了眼。
客厅里,只有曹熹媛一个人瘫坐在那里。
靳长丰怒气冲冲地来到后院儿,后院儿的土地也平平整整,没有一点动过的痕迹。
“人呢?!”
曹熹媛慌慌地说,“我我不知道,我以为他没气了,我就去外面找袋子……”
可是等她一回来,人就不见了。
“坏了!”靳长丰看到了敞开的窗户,“一定是让那小狼崽子跑了!”
其实当天靳朝安并没有跑远。
他就躲在窗户下面的草丛里,冻了一夜。
他知道靳长丰一定会派人到附近搜索他,所以他是等到转天人都回来了以后,才偷偷逃走的。
他是在大年初一的那一天,离开的靳家。
但因为他的脑袋流了太多血,外面又天寒地冻,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所以并没有支撑多久,他就倒在了路边枯草横生的雪地里。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救了他,并带他离开了北城。
……
“当年你走了以后,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到处找你,可却怎么都找不到你……二叔怕我说出去,继续用照片的事情威胁我,我不敢反抗,也不敢告诉妈妈,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她说她是一时糊涂,才想要掐死你……我除了相信,还能怎么办?”
靳舒宁擦掉眼泪,“后来我想到了自杀,只可惜,我没死成,自杀那天,碰巧被二哥救了,他怕我再次寻死,把我带回了他家。”
“其实二哥是个好人,他并不知道他父亲对我做的那些事,他以为我自杀,是因为找不到你,那天他一直在开导我,也答应我,一定会帮我找到你。这些年来,我对他好,只是想报答他当年对我的那份救命之恩,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二哥,我可能早就死了。”
也就是那一天,在二哥家,她见到了一个神秘男人。
就在靳长丰的书房里。
她第一次见到靳长丰对一个男人如此恭敬,便是那一刻,她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为了自保,也是为了摆脱靳长丰长期对她的控制,在那个神秘男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偷偷爬上了他的车。
既然命都不想要了,那还有什么是她在乎的?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男人姓康,是港城第一大财阀康氏家族的掌权人。
别人都尊称他为康先生。
康家想控制华都的经济,靳长丰就是他在北城一手扶持的傀儡。
从那一天起,她就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变强大,只有强大了,才能摆脱噩梦的纠缠。
只有强大了,才能找到她弟弟。
这些年,她是如何从一个玩物,一点点地爬上位,到了和靳长丰平起平坐的位置,其中的酸楚,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也恨过,她也怨过,不是她不想报仇,不是她想和她最痛恨的人合作,而是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控制的范围,在黑色的泥沼里越走越远,越走越深,事到如今,早已没有可以回头的路了。
她有了康氏的血脉。
为了她的孩子,她不得不。
靳舒宁猛地抓住他的手,“我是有苦衷的,但你一定要相信,不管我有什么苦衷,我都是爱你的,不想让别人伤害到你,也是真的……”
她甚至想劝他把背后的势力交出来,想他和她一起归顺康家,他根本不是康家的对手,如果康先生对他出手,他一定受不住的。
她不想他再受到任何伤害。
归顺了康家,万清也还能在他手上,他们姐弟俩甚至可以一起把二叔踢出局,做康家的傀儡又怎样?只要他们能平安地在一起……
“你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你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靳朝安之所以回到靳家,除了要报仇以外,最大的一个计划,就是要带靳舒宁离开,带她脱离苦海。
所以他一直在查她孩子的下落。
他明知道她做的恶、做的孽,却还在谋划着怎么帮她脱身,他扣着逃跑的两个女孩,就是为了不让她们被警察发现。
码头那一晚,如果靳舒宁没有接到消息将那些女孩提前转移,他的人其实也做好了抢在警察之前劫走她们的准备。
……
可他也明明警告过她,不要动灿灿。
他明明说过,他有能力保证灿灿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威胁……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听他的话!
靳朝安拂开她的手,他转过身,冷漠地说:“收拾东西,明天彭晋带你走。”
靳舒宁伏在椅子上,涕泪横流地摇着头?????,“走不了,真的走不了……”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走还是不走?”
靳舒宁还在哭。
靳朝安回过头,俯身拍了拍她的背,“很好,不走就等着收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