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更离奇的一幕发生了。
舞台上,彻底失去声息的季小野突然抖动了一下,她闭上的眼睛重新睁开,已然涣散的眼球像弹珠般疯狂转动,脸上肌肉抽搐不止,已经灰败的皮肤突然变得浮肿,像回南天的墙纸那样开始膨胀、软化、最终分离剥落。
被电锯整整齐齐截成两段的尸体像蛆虫一样,姿态僵硬地扭动不止。
仿佛在做最后无用的挣扎。
但没人能抵抗规则和死神,无论是玩家还是角色。
约莫半分钟后,属于“季小野”的皮囊彻底蜕了下来,尸体呈现出原本的模样——
这是一具青年男子的尸体,苍白干枯,瘦骨嶙峋。
荒诞诡谲的一幕在舞台上演,台下即刻爆发一阵惊叫。
先前祁究已经开了个好头,季小野走上舞台的神情又那样胜券在握,魔术失败这个可能性似乎完全不在众玩家对这场表演的预期里。
此刻台下玩家神情复杂,他们看向舞台的眼神里有震惊、有疑惑、更有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庆幸。
先前举手的玩家们都不自觉松了口气,刚才“幸运女神”没光顾他们,反而成了最幸运的事情。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家伙怎么会是这种死法?又为什么…”秦让下意识转向祁究问道。
不知为何,他预感祁究知道事情的大致经过,他甚至预感祁究是这件事的操纵者之一。
难道是祁究和那位女助理玩家合谋除掉的冒牌季小野吗…?秦让突然冒出了这个猜测。
祁究解释说:“注意到助理脸上佩戴的反光面具了吗?只要玩家上台和助理配合进行魔术,几乎不可避免与之对视,玩家的面容就会倒影在面具上,而且助理全身上下都是黑色衣服,和我们穿在身上的白色正好相对,综合帐篷内的镜子和光影元素分析,我认为这是一个隐喻:穿黑衣的女助理是玩家的影子。”
“而影子可以把伤害转移到‘本体’身上,所以一旦「人体切割术」表演失败,手持电锯的玩家就会被电锯活生生切死。”
祁究语速飞快,但条例十分清晰,秦让消化了两秒钟后终于恍然大悟:“所以棺材里那位助理现在…”
祁究一瞬不瞬地看着舞台:“大概率没事,这是演职人员的表演舞台,规则上自然倾向于保护演职人员。”
秦让又思考了片刻:“…等一下,所以一开始你就知道助理不会配合冒牌季小野的表演,对吗?”
“还有这个冒牌季小野到底什么情况?难道他就是小丑帐篷里那个……”
祁究点头:“就是通风管道外,那位在冰柜前杀了玩家、成为小丑伙伴的瘦小男孩,因为「季小野」的身份只是他的皮囊,所以在变成小朋友后,他也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就是我们进入小丑帐篷后没找到季小野的原因。”
秦让若有所思垂下头:“那真正的季小野呢?为什么那家伙会变成季小野?”
祁究摇头,脸色微沉:“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秦让:“那…台上那个女助理…难道是认识的人吗?”
祁究转向他,笑道:“你认为,最看不惯冒牌货季小野的人,会是谁呢?”
舞台上。
魔术师重新站在聚光灯下,他鄙夷地看了眼散落在地的尸块和内脏,啧声道:“真是非常遗憾呢,如此令人期待的安可表演,竟是以这样无聊的方式收场。”
他耸耸肩,然后用魔术杖嫌弃地拨开脚下尸体,“记住哦,只有成功的表演才能称为魔术师舞台上的美学,我们喜欢美丽的事物,无趣的意外和死亡是表演者的失格,死亡的惩罚将由‘失格者’承担。”
魔术师的讲话验证了祁究的猜测,棺材里的“影子助手”被切割,所有的伤害将反弹到操纵魔术的玩家身上。
“我想,我的助理也会同意这个观点。”说着,魔术师重新将被电锯切断的棺材拼合。
玩家的血水早已蔓延至放置棺材的地方,乍一看去,有种棺材漂浮在血水上的错觉。
在棺材拼合完毕后,魔术师一把掀开棺材盖子,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助理完好无损站了起来。
她提起裙摆避开满地肮脏的血,随着魔术师跟观众们做了个谢幕的姿态。
“这场安可表演虽然失败了,但还是十分感谢愿意捧场的各位。”魔术师脱下礼貌,随着助理一同鞠躬。
随后,在满场观众的注视下,戴着面具的女助理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捡起地上那叠被蜕下的皮囊。
她双手托起这副皱巴巴的皮囊,在聚光灯的照射下,小心仔细地用黑色晚礼服擦掉皮上脏污的血渍,又轻手轻脚一点点将其展平。
隔着面具,聚光灯没办法将她此刻的表情展现给台下观众,但她的动作里传达出了某种极致的悲伤和怀念。
脱离了人类肉I体的供养,这副空掉的皮囊迅速枯萎、凋谢、在顷刻间化成一滩柔软的液体,液体从顾真真指缝间流淌而下,顺着手腕浸透她身上的黑色礼服。
顾真真微微一愣,而后背向观众脱下脸上面具,她亲吻自己潮湿的指尖。
顾真真最后一次见到季小野,是那个阴雨未晴的黎明,灰蓝的水雾在窗外弥漫。
虽然在弥留城内,每一个早晨都浸泡在雨水里,但那个早晨是特别的,从噩梦中醒来的她心脏直跳,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躺在弥留城公寓床上的她口干舌燥,难以名状的不适感笼罩全身。
“醒啦?昨晚睡好了吗?”枕畔的季小野倾下身,在她有些发烫的眼皮上落了个吻,“做噩梦了?”
“你要去哪?”尚未从噩梦中彻底清醒的她脱口而出,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就好像哭过一样。
正吻她的季小野怔了怔,旋即笑道:“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要出门?”
在此之前,季小野从来没在顾真真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顾真真同样愣了一下,其实她也不知道季小野要出远门,刚才那句话就这样在半梦半醒间脱口而出了,仿佛第六感的指引。
季小野翻过身,从左后侧将她环入怀里:“我去给我们准备新婚礼物。”
与此同时,柔软的嘴唇落在她发烫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