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晚饭是姐夫做的,烧的一桌好菜,还从车后备箱拿来两瓶上好的白酒孝敬,老丈人被哄得心花怒放,举杯畅饮,说起这些年养孩子的心得。
大致意思就是养女儿不容易,如果没有合适的彩礼钱,还真舍不得她们嫁出去。
听到彩礼钱,姐夫的笑有些僵硬,好在温父并没有狮子大张口,只按照当地风俗来讲,八万八彩礼和五金,多不算多,少不算少,都在正常接收范围内。
温静耳朵自动忽视大人们的谈论,低头敲字聊天,旁边的温熠眼尖手快,看到她的手机牌子,立马夺来查看:“这不是新版苹果吗,你哪来的钱买的?”
这事儿缘由只有温萍知道,她早就烦小弟的行为,帮忙夺回来,“关你屁事。”
“妈,你给我姐的生活费都被她乱花了。”温熠开始告状,“上次我看中那两千的鞋你都没舍得,转眼就给我姐买新手机?你偏心。”
温母面露难色,因为她知道,温静的新手机并不是她买的。
之前的生活费,也因为温静在做兼职,断断续续缩水了。
“别人弄坏她的手机,赔给她的,你瞎叫什么?”温萍训斥,“你还说咱妈偏心,那鞋柜里你那破鞋七八双,哪一双低于一千了?我和你二姐冬天羽绒服最贵的才五百。”
许是多年堆积的压抑,许是父亲毫无愧色去要彩礼钱,许是男友在场所给予的底气,温萍终于爆发出小宇宙,声音极大的嘶吼控诉着。
一个温馨的小家,错杂的内部结构被嘶吼出来,嫉与妒善与恶,爱与偏爱如同丝线一样缠绕,剪不断理还乱,没人说做父母的不爱她们,就像冬日里的真假羊毛衫,母亲自己连假货都舍不得穿,尽己所能给予姐妹两更好的,只是她把最好的,给了小儿子。
温静坐在中间,听他们的争论声,回忆起和林叙在一起的时候,原来吵闹是分级别的,歌舞烟酒的喧闹,赛车引擎飞驰赛场的声响,并不会给人带来不安,支离破碎的人言人语才会。
有这么一刻,她突然很想他。
晚八点,温静洗完澡,把头发吹至半干,自然披落。
温萍敲门进来,眼还红肿,脸色苍白。
事情导火线是温静和温熠,最为受伤的却是温萍和母亲,母女两都是多愁善感的,对一些事情心知肚明,在意得也最多。
“我突然理解你为什么当初会和林家那小子玩。”温萍忽然说。
温静梳着头发,默不作声。
“家里太乱了,跟个泥潭似的。”温萍说,“他是能伸手拉你上来的人。”
在柴米油盐的生活里,有人给你唱诗与远方。
大姐竟然才发现,邻居家的小男孩,对曾经的温静有着怎样的意义和影响。
最初的最初,他的逝世让他们以为,温静只是失去一个朋友,才变得抑郁寡欢,其实她丢的是一段绳索,少年的离去,又让她坠落到世俗的生活里,没人给她唱情歌,没人带她去玩耍。
温萍问:“你喜欢林叙吗?”
少年活着的时候对温静是真好,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赶着往她这边送,跟疼自家妹妹似的。
温静放下梳子,知道大姐说的林叙是谁,她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喜欢姐夫吗?”
大姐点头。
“什么时候结婚?”
“快了。”
“恭喜。”
两个字,简短。
但比父亲酒桌上为了彩礼说一通煽情的胡言乱语来得真诚。
大姐明白恭喜的是什么,是她难得遇到一个对的人,是她可以像之前的温静那样,走出这个家的枷锁。
走之前,温萍想到什么,将手里一直拿着几束干花放到桌上。
温静眼神疑惑一下。
“过年到现在每个月都有人给我们家送花。”温萍说,“我猜是你男朋友送的。”
林叙想送花的话应该不会送到老家来。
温静想起过年那会儿,他花钱从一小孩手里买花。
可能给了不少钱,小孩不愿白拿,所以按时送花。
花期短暂,只能保留成干花,乍一看,依稀能辨认出原来的底色。
温静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给林叙发过去。
他后知后觉想起这事儿,回复一句【让我看看】,打来视频通话?????。
温静摁了接听,看见那边镜头晃悠的人影,把花束举到跟前,笑道:“我不是给你发照片过去了吗,是不是你送的花你认不出来?”
“你觉得我想看的是花?”他人在赛车俱乐部,周遭挺吵闹的,转一圈后才找到个消停的地儿,认真看屏幕上呈现出的面孔,“几天没见,想我没。”
她攥着几束干花,要笑没笑的。
“没良心啊静静。”他徐徐控诉道,“都不说想我。”
“我怕我说了,你来找我。”
这事儿他还真的做得出来。
温静深呼吸,“我还怕我说了,我也想去找你了。”
那端顿了下,湛黑的眼眸暗了暗,薄唇翕动,吐出几个字:“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