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长身玉立,玄色的衣袍遮住一截大掌,掌下握着长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身上那属于清新的皂角香,随着知了的叫声,被风吹了过来。
苏檀冲着他眨眨眼睛,嬴政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便没有说话了。
“先生,这就是家父,你快跟他说,你愿意去我家……”他拱拱手,满脸哀求。
中年男人见来人气势不凡,担心苏苏又挨揍,便颔首答应了。
于是——
坐上朱红车辕马车的时候,他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对。
当看到巍峨的秦王宫时,中年男人垂眸看向端坐着的苏苏。
“这是……”
他满脸迟疑。
“公子扶苏?”中年男人低声道。
苏檀羞涩一笑,他面向对面的男人,笑的甜滋滋:“是苏苏,我家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大,先生莫要介意。”
来人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面前是公子扶苏,他方才叫阿父的便只有一人!
——秦王政。
想着方才那神情冷厉,气势恢宏的男人,他心中不禁一动,想着若是对方留他在此处,他该如何拒绝。
和公子扶苏所说也是真的,他确实来看看咸阳的变化,只有亲眼看到,才能对这个世界有充分的了解。
苏檀引着他入内,软声道:“先前小儿无状,在先生面前失礼了,还请先生不要介怀,陪扶苏吃顿饭才好。”
说着他就拍拍手,示意寺人去准备饭菜酒席。
“先生,请入座。”苏檀笑吟吟招呼着。
男人却不能再装不知道了,而是起身跪在嬴政面前,恭谨道:“居鄛范增拜见秦王。”
嬴政瞥了他一眼,低声叫起:“先生请起。”
他这般客气,倒是让范增有些意外。
随着三人落座,范增还有些怜惜一旁的苏苏,他实在不像顽皮小儿,乖巧懂事又有礼,乃他生平所见。
他张嘴想说苏苏很好,想到对方公子的身份又闭上嘴。
苏檀知道他为楚国的政权,纵然年迈也要出山,可谓忠心耿耿。
如今只一饭之恩,想要打动他,就非常难了,但是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切入,看管不管用了。
原就是用晌午饭的点,厨人早已经准备好了,侍卫过来禀报说公子扶苏跟一中年男子走了,还不叫众人现身,嬴政担心他出问题,这就直接出宫寻他了。
虽然扶苏看着早惠,但他尚不足四岁,若被人骗了又该如何是好。
故而午饭都是先前备好的,一句话下去,陆陆续续就开始上了。
范增看着面前的饭菜,满脸迟疑,他什么都没见过。
“这是何物?”
“这又是何物?”
苏檀看着他那不解的眼神,笑吟吟道:“此乃豆腐,乃是菽磨成浆后制成的,你尝尝看,可香了。”
“这
是鸡蛋煎饼,吃起来柔软鲜香,早晚吃最香。”()
“这是豆芽炒饼丝,用小豆发的嫩芽,用来炒饼丝吃,口感清爽,快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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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饭后甜点,糖蒸酥酪,吃着最能长个子。”
苏檀声音又甜又软,他解释着,身旁的寺人就连忙用公筷布菜。
“鄙人都不曾见过。”范增神色凝重,他一生虽未走南闯北,却一直在关注列国发展,不曾想在他茫然不知时,秦国竟有这许多好物件,他见都没有见过。
扶着太师椅的把手,他感受着舒适自然的触感,低声问:“这是……”
苏檀笑眯眯道:“此乃太师椅,先生若喜欢,赠于你了。”
范增连忙推辞,说自己就是好奇问一句,没有要要的意思。
他一直在戒备用饭中途会要求他留在此处当食客,却不曾想,从头到尾,在他酒酣耳热,最适宜提要求的时候,面前的父子俩仍旧什么都没说。
范增反而心里有些失落,他自负于自己的才干,想着是秦王不识人才,他虽然会拒绝,却仍旧会盼着秦王能够殷勤挽留来彰显他的重要性。
这桌上的饭菜,是他平时所未见过的美味。
他很喜欢。
而公子扶苏亲热的态度,秦王的礼遇让他心中受用。
一切却到此为止了。
苏檀鼓着腮帮子,懒洋洋地打哈欠,一看就知道小孩困的眼睛都睁不开,范增便起身告退,一旁的寺人带他去客房入住。
等他走了,苏檀瞬间从软榻上一骨碌爬起来。
“怎的?”嬴政起身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问着,今天的一切都不大寻常,他觉得其中有事。
苏檀满脸若有所思:“范增有才华,但他性子倨傲,目中无人,若是一味的捧着,怕是父王忍受不了他的性子。”
始皇帝自有傲骨难折,在他面前出谋划策可以,若以此拿乔揽权,怕是和吕不韦一样的下场。
还不如用实力折服对方,而不是一味的用礼贤下士来留人。
嬴政挑眉,摸摸他的小脑袋,低声道:“这些事情,有阿父在前面顶着,你不必小小年纪,就操心这么多。”
说着他面上表情就变得似笑非笑起来:“动辄打骂?嗯?”
苏檀往他怀里一缩,讨好道:“就是为了试探范先生罢了,并不是有意往阿父身上扣黑锅。”
“黑锅?”嬴政品了品,觉得这个词确实应景。
“下次不许了。”他黑着脸道。
苏檀昂起白生生的小脸,笑眯眯的保证:“下次坚决不给阿父扣黑锅,不跟别人说阿父的坏话了。”
嬴政直直的盯了他半晌,低声道:“是不许跟着别人走。”
不许跟别人撒娇。
苏檀懂了,这是怕他走丢。
“好哒,都听阿父哒。”幼崽试图蒙混过关,他鼓着脸颊,软乎乎撒娇:“阿父是世界上最好的阿父呀~”
嬴政扶额,冷声
() 道:“好好说话。”
苏檀:……
他起来一拍屁股扭头就走,就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看着就生气。
立在他身后的嬴政伸了伸手,到底什么也没有说,重新去看自己的竹简了。
等回甘泉宫后,苏檀坐在书桌前,他在认真思考怎么摆范增的位置,后来想想,秦王麾下能人众多,范增想要混出头,也没那么容易。
不过对方确实有大才,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若这一条,项羽能听范增的,以后哪还有什么楚汉之争,哪还有什么不肯过江东。
越想越馋项羽了。
还有韩信、张良、萧何、刘邦……
都能来建设美丽新生活。
苏檀先是将自己的课业读完,再练过古武,之前有一闪而过的热流,他非常介意,觉得他可能要有内力了。
这种传说中的东西,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后来又觉得,都穿越了,还有什么不敢想的,做梦嘛,当然要做个大的!
苏檀睡觉之前,吩咐人再安排范增好吃好喝,按贵宾待遇养着,但别的话就不需要多说了。
第二日一早,他起身,就见范增一袭白衣,立在宫殿前,他身旁是徐市,瞧着比徐市还要仙风道骨几l分。
“公子,您要的桂花露做好了。”
徐市恭敬呈上,苏檀打开一看,桂花那浓郁的香味便蜂拥而出,他笑着摇头:“不错不错。”
“我先去上课了,你陪着范老先生在城中逛逛,让范老先生体会一下我们咸阳的风土人情,好好的玩一玩。”
苏檀笑眯眯的叮嘱过,就被王贲掐着腋下抱上走了。
再说一会儿,都该迟到了。
原本要辞行的范增眼睁睁看着他从面前路过,只留下一个面色稚嫩的青年,手中捧着所谓的桂花露,见他望过来,青年腼腆一笑,温声道:“老先生的衣裳瞧着是楚地的?那来咸阳要好好玩玩了。”
他顺手递过手中的桂花露,笑吟吟道:“不知老先生家中可有女眷,这桂花露撒在衣襟、锦帕上,能留香许久,带着回去,也算是咸阳城的礼物。”
范增正要拒绝,就见青年温和一笑:“市乃公子扶苏座下一小吏,如今还未正式收归,还请老先生怜惜一二,叫市能过了差事才是。”
*
苏檀到大将军府后,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正要拿出书来读,却见王翦来到他跟前,满脸温柔:“今天过去,你就四岁了。”
说着便拍拍手,送上来一个青铜鸠车,就见那鸠鸟卧在栏杆上,嘴巴尖尖头圆圆,尾巴宽宽长长的,背上还有一只小小鸠,看着童趣可爱。
苏檀拉了拉大鸠鸟胸前的绳子,两侧的车轮就开始转起来,翅膀和尾巴忽闪忽闪的,真有几l分可爱。
他想,如果他今年真的四岁,他肯定会喜欢的。
因为他现在就很喜欢。
“谢谢老师。”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生辰。
一旁的王贲在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弹弓,笑眯眯道:“咱不玩假鸟,过几l日带你去打真鸟,我这弹弓技术可牛了。”
苏檀眼睛一亮,这是他如今年岁也拒绝不了的好玩意儿。
而在王贲身后的蒙恬,他温和一笑,送上了一个玉璧,轻声道:“恬谨以玉璧奉上,贺公子扶苏四岁生辰。”
王贲:!
他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说好送个生辰礼,他怎么还开大。
时下送玉璧的含义很特殊,即表示在蒙恬心中,扶苏是至交好友,又表达了他对高位者的尊敬,以及生死效忠。
玉璧背后的含义太重了。
重到王贲瞠目结舌。
而在两人身后的李信,嘿嘿一笑,完全没有负担,乐呵呵道:“信乃俗人,献上雉鸡一只,愿公子扶苏福乐绵绵、寿期无限!”
苏檀捧着一堆礼物,笑的眉眼弯弯:“你们实在是太令人暖心了,备这么多礼物,叫扶苏心中感动不已,我们的情分源远流长,这些礼物,扶苏便收下了。”
他想想,还是觉得心中愉悦,没忍住笑容满面,温和道:“很感谢有你们的存在,让扶苏感受到诸多温暖。”
王贲挠着后脑勺,笑的一脸憨厚:“呜呜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算了,我家苏苏要千秋万世!”
等众人笑闹过,王翦这才立在高台上,用戒尺敲了敲桌子,示意安静。
上课的时间过的总是很快,等下课后,苏檀提着一兜玩具,快活地回甘泉宫去了,他看着那些精致的小物件,不由得翘起唇角笑了。
很快楚姬也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套衣裳,她笑着道:“今日是你的生辰,阿母给你做一套小衣裳穿,瞧瞧可还喜欢。”
上身是轻罗红衣,配着柳芽黄的浅绿下裳,苏檀打量着,笑眯眯的夸:“阿母手艺越发好了,这针脚很是细密。”
听他这么说,楚姬便抿着唇笑了,高高兴兴道:“你阿父说,晚上给你办晚宴,请近臣和你同窗一道过来庆贺。”
苏檀没有异议,他握住楚姬的手,带她来看他今日收到的礼物。从鸠车到玉璧,尽数显摆一遍。
两人正说笑着,就听见有寺人禀报,说是范先生在外头,要来请辞。
苏檀歪头,笑着叫人请进来。
“范先生做什么要走?”他笑的眉眼弯弯,一看脾气就很好。
昨日仗着年岁小,在他面前做戏,经过半日了解,想必他也能察觉出端倪,但是没关系,他还能苟,小孩说话反复无常太正常了,毕竟谁也琢磨不透小孩的脑袋瓜。
范增见了他的笑脸,要离开的话就有些迟疑。
“出来时日久了,该回家了,要不然家中会担心。”
他面对公子扶苏时,第一反应还是昨日那个惹他怜惜的扶苏,说话的语气都轻了几l分。
“那明日成吗?”扶苏昂着小脑袋,软乎乎道:“今日是苏苏的生辰,晚上会有宴
会,不若先生帮苏苏过了生辰再做图谋?”
他话说的软乎,范增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今日竟是公子的生辰,鄙人不知,竟怠慢了,且容增回客舍一趟。”范增躬身道。
苏檀当即点头,温声道:“先生请回吧,等晚间苏苏遣寺人去接你。”
两人说定,范增这才转身离去。
在屏风后面的楚姬有些茫然,当初那个在她怀里痴缠的小儿,竟然会应对自如,如此得心应手,让她记不清当初小儿是何模样了。
“我儿长大了。”楚姬满怀欣慰。
苏檀摇头失笑,温柔道:“阿母快回去梳妆打扮,今天晚上,你是功劳最大的人。”
楚姬笑呵呵地走了。
等人走了,苏檀还在认真的背书,生辰礼是重要,但他一看见书,就不由自主地捧着读了。
读一回书,练一回字,再练回古武,太阳就要落山了。
苏檀还要再看会儿书,就见楚姬施施然走过来,喊他沐浴更衣,拾掇整齐就可以去宴会上了。
照着她的吩咐,将自己从头到尾洗一遍,用细布裹着头发,穿上今日楚姬拿来的衣裳,笑着道:“穿上真舒服,是阿母的味道。”
楚姬乐呵呵的笑,温柔的给他擦拭着头发,轻声道:“从今日过去,你就要四岁咯~”
明明当初还是一个软软的小团子,眨眼间,就跌跌撞撞的走出她视线了。
“真好。”她就喜欢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
等两人收拾好,到章台宫时,嬴政也已经换了新衣裳,正在殿中等着,他见了两人牵着手来,朗笑着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可以尽兴玩耍。”
苏檀躲在楚姬身后,歪着脑袋看着他:“那能骑一下大马吗?”
嬴政皱起眉头,他这样躲躲闪闪怕挨打的样子,像极了他每次做坏事,怕是这大马不是简单的马。
“何为骑大马?”
苏檀抿着唇,腼腆一笑:“就是骑在阿父的脖颈上,可以看的高高的。”
楚姬一听,便是神色大变,赶紧跪在地上请罪说:“扶苏年纪尚幼,说话不知轻重,请大王不要怪罪。”
她都要慌死了。
就见面前高大的男人步步逼近,楚姬慌得眸中沁出泪珠来,却还是坚定的挡在扶苏面前,片刻都不曾动摇。
当男人伸出大掌时,她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然而——
苏檀被大掌拎着胳膊拎起来,不由得惊呼一声,就被人掐着腋下,往肩头一甩。
于是他就到了嬴政的肩头。
救命啊。
他真的骑大马了。
是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