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嬴政想想这是一个把扶苏推上台的好机会,闻言登时笑了:“不必,这是公子亲自邀请的文斗。”
于是——
第二日。
苏檀穿着公子衣裳,玄色为底,上面绣着精致的玄鸟纹,他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从容地走上大殿。
虽然面上一片平静,但是他心里激动坏了,上朝了上朝了,再次见证历史。
这黑鸦鸦的一片,却看的他热血沸腾。
“扶苏拜见父王。”他率先向着龙椅磕头问安。
“起。”嬴政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两人一来一往,朝臣见公子扶苏年方四岁,便已经进退有度,在大殿中这么多人,也不曾有丝毫惊慌。
苏檀挺直脊背,兴奋坏了,真想留在朝堂上,永远陪着政爹上朝,他想听政。
“传徐升之子……”
随着寺人的声音,一个十岁的小儿走进来,见了人多就有些慌,视线不住在人群中巡弋着,想要找到自家阿父做主心骨。
他慌得要命,走到殿前了,还未见到阿父,而两边的人群黑鸦鸦地看着他,那腿顿时就抖得厉害。
要磕头的时候,他按着阿父教的礼仪,正要下跪,看见前面高堂上端坐的帝王,顿时腿一抖,扑通一声磕在地上,那声音听着都疼。
“言官徐升之子许冒拜、拜见大王。”
他抖抖索索的说完。
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实在心慌得厉害,再加上从昨晚到早晨,徐升都耳提面命,让他心中愈加惊慌了。
“起。”嬴政道。
他虽然有给扶苏扬名的意思,但真的没想着为难这小儿,故而尚显和颜悦色。
许冒抖:“谢大王。”
他想起身,但是腿不怎么受使唤,怎么也起不来。
他急得想要哭出来。
苏檀见他如此,不由得惆怅一叹,心底那点子怜悯的心又出来了,说到底惹他的人是他爹,这许冒也算是代父受过。
他想,他可真是个善良的五好少先队员。
从一旁走出来,扶起男孩,轻笑着道:“起来吧,父王很是和善,你不必害怕。”
许冒登时怔在原地,面前的小孩一袭玄衣,小脸粉嘟嘟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晶亮,对他笑得特别甜,这就是阿父口中那个顽劣不堪的公子扶苏?他头一次觉得阿父的话,也没那么可信了。
他立起身来,两个小孩站在一起,就听一旁的李斯笑吟吟道:“还是许御史来出题。”
徐升见了两人表现,心中便是一咯噔,平日里自家小儿在亲友面前表现得极为妥帖,没想到在朝堂上失了分寸。
而他风闻奏事,这公子扶苏和传闻中有些不大一样。
“若臣来出题,怕是多应对犬子所学,怕是不利于公子扶苏。”他说完又怔住,才四岁的崽,能学点什么,对不上来也是常有的,让他出题,也是想着输的体面些。
徐
升心里一松(),神情顿时又骄傲起来。
“敢问公子╳()╳『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黍离之悲,所为何?”
苏檀闻言挑眉,似笑非笑地回:“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许卿出的好题啊。”
徐升心中便知道,他这是诗三百已经背会了。
然而世间学问,诗三百只是玩闹之乐,上不得台面,真正要读的还是正经书籍为要。
他转身又问了一回许冒关于诗三百,这才又问到《左传》《国语》《战国策》等,却不曾想,公子扶苏一一答出。
徐升额头直冒汗,四岁的孩子,他未放在心上,他家孩子四岁时,已经有神童之名,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可和公子扶苏比起来,属实不算什么。
而再看自己孩子,脑门上的汗比他还多。
高台上的帝王神情愉悦,及时地制止了:“罢了罢了,两个孩子聊聊天,不必如此严肃,还是来关心政务吧。”
说着,他摆摆手,示意两人告退,苏檀装没看见,跟小鹌鹑一样,身子一缩,立在李斯身边不动了。
这地方好,能纵观全局,他很喜欢。
嬴政瞥了他一眼,也没强行将他拉走,知道他是好奇心又犯了,想要看看上朝是什么样子。
听着众人在朝堂议事,苏檀满脸仰慕,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每个人提出的意见都不一样,各种神奇的事情都会在朝堂上发生,他看的叹为观止,就算这么混杂,他政爹也能轻而易举地提炼出自己想要的信息,给出正确的反馈。
看着他那眼睛亮晶晶的,崇拜都快要溢出来了。
等下朝后,苏檀就牵着他衣角,昂着小脑袋,软乎乎道:“父王很是太厉害了,就像是天生要一统六国的……国君!”
他差点把帝王给秃噜出来了,还没注意过这时候有没有帝王的说法。
嬴政垂眸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今天的表现属实不错。
“嗯。”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两人手牵着手回正殿,苏檀还在琢磨,怎么让阿父答应他也跟着上朝听政,就听嬴政道:“往后,你跟着寡人上朝听政。”
苏檀:!
他政爹也太善解人意了,真好。
就听嬴政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融合在秋风中。
“你有玄女梦传,若能了解时政,在学习的时候只会更加精心,也更有方向感。”嬴政道。
苏檀点点头,还以为是被他个人魅力折服了,结果还是玄女梦传的锅。
两人又各忙各的,苏檀并不打扰他,他还沉浸在兴奋中,今天能够上朝听政,明日就能上朝议政,多好。
“农家来报,说是那玉米已经成熟了,叫你去看看,是否可以采摘了。”
嬴政看着手中的竹简,眉眼泄露出一丝笑意。
苏檀:!
他顿时搓着小手手起身,高高兴兴道:“掰玉米棒子咯~”
嬴政:……
() 两人套上马车就立马往城郊去了,这玉米种在研发中心附近,两人远远的就能看见研发中心的亭台楼阁。
“阿父,你说这玉米……”苏檀有点慌了。
担心不尽人意。
嬴政摸摸他的脑袋,低声安慰:“就算只有一百斤二百斤,那也比以前好上太多,就算是一样,也是多个吃饭的路子,多好,你不必担心。”
苏檀点点头,论豁达还得是他政爹,像他就有些不太够了。
等车队走到,就见锐士正守着玉米地,他甚至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贲?”他迟疑着唤。
地头拿着长矛的锐士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立马转过头来。
而一旁一同执勤的王贲:“苏苏!”
他眼睛瞬间就亮了。
苏檀哒哒哒地跑到两人中间,乐呵呵道:“怎么是你们在执勤?”
“排队排到的。”王贲低声道。
几人说着话,嬴政视线扫过那道熟悉的身影,他移开视线,看着地里的玉米,只种了一把种子,也占了一分地,看着这高壮的禾苗,和上面长长粗粗的玉米棒子,他心中也跟着火热起来。
是真的。
这玉米种子,亩产千斤,稳了。
就算有误差,怕是也不大了。
因为这地里种的玉米棒,看着明显比苏檀种的更好些。
“真好。”他抚摸着玉米的叶子,感受着小倒刺,心里也高兴。
“采摘的时候一定记得穿长袖,将领子竖起来,这玉米叶子跟小刀一样,划着人特别疼。”
苏檀看着农家捋着袖子上前,便赶紧叮嘱。
众人便将袖子放下来,把领子竖起来护着脖子,看着他们这样,才放心些许。
他上前,掰了一根玉米下来,撕开外皮,露出里面略硬的果实,认真打量着,不由得感动坏了。
仓禀实。
这短短的三个字,想要做到何其艰难。
但有了玉米,一切都有了希望。
真好。
苏檀抱着玉米棒子不撒手。
一旁的嬴政瞥了一眼:“你可以再去掰一个来。”
他还记得先前的承诺,等这地里的玉米收割,就再给他两根吃。
“这个吃不了了,我要晒干,挂在廊下。”苏檀认真道。
嬴政挑眉:“这是为何?”
“世间万物,讲究一个引子,希望这么好的玉米,可以让来年丰收。”
苏檀认真道。
这是刚开始种,就这么点,他没好意思要多的。
“若是家境殷实,可以把玉米穗编长长一道,挂在廊下才好看呢。”他说。
嬴政想象一下那画面,敏锐的没有接话,他搁置不起这么多玉米棒,索性装没听见。
农家干活忙的热火朝天,苏檀就笑眯眯地哼:“在小小的地里挖呀挖呀挖,挖出小小的玉米棒子我恰都不敢恰~”
嬴政:……
不伦不类!
他笑骂了一句(),却耐不住面上愉悦的心情。
这头有农家在掰?()?[()]『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用背篓背出来后,就赶紧又上称称。
光是一小背篓,就足足有五六十斤。
不敢想要是全部都弄出来,得有多少。
苏檀想,他现在能无限的共情黔首了,在地里挖呀挖,种下小小的种子,然后等待收获,这种丰收的喜悦,让他嘴巴都咧到脑门后了,根本抑制不住。
“真好啊,阿父,先说好,会有很多发育不良的残次嫩品,到时候抱回宫吃,这种不可以做良种的。”
他搓着小手手,感觉自己要有很多玉米吃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看看亩产多少。
这么二分地,能出的玉米不多,但摆在这里,所有人都感动的热泪盈眶,就连王贲看着这一片果实,也惊的几欲落泪。
“若世间庄稼都能有如此收成,黔首又何必一日两餐忍饥挨饿?”
苏檀点头,确实是这样。
“这二分地大概有苗八百棵,得果约八百,若称出来在五百斤左右,便是成了!”
他抿着唇,认真的计算方才称出来的斤数。
从这边过了称,还要再转一道手,移到右边再称一次。
“五百八十斤!”看着最后结果,苏檀高兴地恨不得跳起来。
嬴政看着他手中的纸,快速地在脑内计算,很快得出一样的得数,不由得圣心大悦。
“彩!”
而此时,右边称的重量也出来了,这一次是由农家亲自称的,他们在一一计算。
“五百八十斤!”
“彩!”
众人兴奋疯了,这是二分地,最后得了五六百斤的湿粮,等晒干了,怎么一根棒子也能出二三两,最后核算出来,确实能亩产千斤!
“公子扶苏从何处得来此等良种!实乃秦国的幸事!乃上天给予的恩赐!”
苏檀:……
“这是父王和我以生命为代价得到的玉米良种,于上天无关,诸位不可妄言。”他小小的用了一下春秋笔法。
既然决定要拿出来,自然不能将他们的付出给抹去了。
是他拿命换来的,不能对他和嬴政只字不提,而去感动上苍。
嬴政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他比较认可上苍,也认可公子扶苏说的话。
“上天感怀于寡人和公子扶苏行事不易,感怀于天下黔首衣食无着,朝不保夕,特赐下玉米良种,求寡人救黔首于水火之中!寡人定不负苍天托付!让我大秦黑旗笼罩之下,便无人再忍饥挨饿,辗转难眠!”
苏檀拼命鼓掌,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嬴政,心想他政爹真的太厉害了。
和他的境界真的不一样。
他好像还是小民心态,觉得他顾得上他自己才最重要,但现在,嬴政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为君者,当以
() 天下百姓先。
就算他被称为暴君,他的朝廷被称为暴秦。
苏檀昂着头,初秋的阳光依旧耀眼,但他心中却种下一颗为民的种子,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种游戏人间,说不定还会穿越回去,黎民百姓于我小儿何干的心态,终究消散了许多。
他抱着怀中的玉米棒子,笑眯眯地喊:“为天下黔首吃饱饭而奋斗!”
嬴政闻言,眸色微闪,也跟着朗声道:“为天下黔首吃饱饭而奋斗!”
随着二人声音响起,身旁的锐士、农家、侍卫、寺人都跟着喊起来,一时间,此地的喊声此起彼伏。
“为天下黔首吃饱饭而奋斗。”
这么多的玉米,农家忙活的满头大汗,却不许旁人碰一下,珍惜的不得了。
苏檀笑眯眯道:“这里头若是有很小的,皮很青,没长熟的玉米,是留不得种子的,到时候研发中心留三成,其余的都送往章台宫中,到时候我教你们怎么吃。”
想想就爽。
实在是太快乐了。
农家有些不解:“到时候多晒晒都好了,为什么不能做种子?”
苏檀认真解释:“民间亦有俗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其实就很能说明这样的问题,不信你可以试试,是正常的玉米粒种出来的玉米好,还是这种原就畸形干瘪的种子种出来的好,良种良种,能做种子,自然要挑最优良的去传播了。”
农家一脸若有所思,半晌眸中才显出光彩来,像是明白了什么,抓着扶苏的袖子,不住感叹:“公子若愿意来农家做弟子,该有多好,实在是如此良才……”
得不到心里就猫抓一样的难受啊。
苏檀笑眯眯地看着他,提醒:“别忘了把小玉米头给我送去。”
听见农家应下,他远远地冲执勤的几人摆摆手,这才上马车跟嬴政一起回章台宫了,他恨不能当时就捡几根玉米拿着走。
“阿母执勤,尚不能来跟扶苏说话,但是能见上一面,便觉得心中欢喜。”苏檀笑眯眯道:“甚至往后几天,也会很开心。”
嬴政瞥了他一眼,敢在他面前阿母阿母的也就他一人了。
他难免想到自己的阿母了,人都是会变的,当初把他护的跟眼珠子一样的阿母,最后也会护在那两个小儿面前,用愤恨仇视的眼神看着他。
想到那个眼神,他就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年后,就立你阿母为王后,立你为太子,你觉得如何?”他低声道。
苏檀闻言琢磨,在刚开始,他觉得自古做太子的没几个好下场,但是了解战国历史后,他才发现,秦国顺利继位的太子很多,但嬴政时期,没有确立太子,致使最后的沙丘之变。
而如今,他拿出这么多东西,即将换来一个太子之位。
“其实阿父若是不想立太子,扶苏也没意见的。”苏檀昂着小脑袋,谦虚道。
嬴政捏着他脸颊上的嘟嘟肉,冷笑:“舍不得就不要说,免得寡人收回诏令,某人又躲在被窝里偷偷哭。”
苏檀被捏的嘴巴又咧向一边,他凄惨地嚎:“阿父教的要谦虚哇哇哇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