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家我来不了?”安老太太说,“气都气饱了,我不吃!”
她年纪大了,平时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好像腿脚都不太灵便的样子,但这会儿脚步倒快,气势汹汹地把一楼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边看边问:“郭琳呢?她不会是把你抛下,自己上楼睡觉去了把?怎么做妻子的——”
安致远见她一副要找麻烦的样子,就一阵头疼:“郭琳没在家,她的新电影要上映,宣传去了,两天后才回来!”
郭琳的电影在暑期档上映,首映票房非常漂亮,后续就交给市场去评价,前期宣传也即将告一段落,所以这次回家,会休个小长假。
正巧孩子们都不在家,安致远已经订好了烛光晚餐,为郭琳接风,顺便和老婆过两天难得的二人世界,结果安老太太在这个节骨眼杀过来,且听闻郭琳的归期后,还决定在安致远家住下。
安致远:“……妈,我这你住不惯吧……”
安老太太蛮横道:“我可以将就,当妈的在儿子家住几天,天经地义,你让保姆给我收拾出一间客房,再把小谨和灼宝都叫回来,就说奶奶很久没见他们,想他们了,孟汎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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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汎不是自己想“懂事”,可她不仅仅只代表自己,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何况她们这样的大家族。孟家到现在还和安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她看在家族企业的份上,也要对安老太太礼让几分。
何况只是带着孩子回去见一面,要求也不过分。
灼宝又是从电话里得知的消息,屁颠颠向安谨和陆余告密。
陆余对安家的家事不太关心,但涉及到灼宝就比较紧张:“你也要回去吗?”他担心安老太太又欺负灼宝。
安谨的关注点就比较奇怪:“你又偷听大人讲电话?”
“……”灼宝啪叽一下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眯成两个半圆,摆出无奈脸:“文化人哒事,怎么能叫偷呢?”
可惜在场其余两位小学生文化水平有限,get不到灼宝的反驳,都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安谨苦恼地说:“奶奶掺和进来,肯定要闹大的。”
灼宝深以为然:“我还听到陆叔叔和孟阿姨他们议论说,奶奶怕孟阿姨把你给抢走,来什么不善!”
陆余:“来者不善。”
安谨这回却没再吐槽灼宝偷听大人讲话,神情渐渐严肃:安老太太猜对了,孟汎就是要带走他。虽然安谨到现在也还没确定自己要不要跟孟汎走,但他们母子如何决定是一回事,被老太太逼迫又是另一回事。
安谨小时候曾听大伯母和姑姑无意间说过,他之所以从小和妈妈分开,就是因为安老太太极力阻止孟汎带走他……
“不行!”安谨说,“我们得想想办法。”
灼宝等的就是这句话,安谨担心他妈妈孟女士,灼宝也担心自己的妈妈郭琳女士。这是两辈子以来,他和便宜大哥头一回在安老太太的问题上,站到同一战线。
灼宝循循善诱:“但我们只是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呢?”
安谨叹气:“是啊……”
陆余顺着安予灼小朋友的思路说:“我们不能做什么,但或许可以找一个能和老东……奶奶抗衡的人。”
安谨:“谁呀?老爸吗?他不行的……”两个妈妈就更不用说,没有一个是安老太太的对手。
灼宝真想给陆余哥哥竖大拇指,这配合打得太完美了,灼宝顺着陆余的话说:“和奶奶一样彪悍的人,我想到一个呀——”
安谨激动问:“谁?”
陆余若有所思:“姥姥?”
灼宝:“……对哒!”
正所谓用魔法打败魔法,谁家还没有个不讲理的老年人呢?孟家姥姥顾忌着家族利益,灼宝的亲姥姥可不管那些,她老人家是国企退休的光荣一线女工人,任凭安家财大气粗,也没办法动摇姥姥三千五百块的退休金!
春风吹战鼓擂,灼宝姥姥怕过谁!
安谨小同学也想起姥姥强迫他们吃早饭的英姿,觉得她的确是位女中豪杰,能和奶奶一战!当即振奋起来:“对呀!请姥姥出山!”
安谨一锤定音:“用我手机给姥姥打电话!”
灼宝凭记忆,拨通了姥姥家的座机号码。
姥姥听到小灼宝的声音,激动得不行:“姥姥的心肝肝,这是谁的电话呀?号码不认识,姥姥差点没接!是不是想姥姥啦?”
灼宝奶声奶气地撒娇:“姥姥我想你哒!姥姥你过来看我好不好呀?”
姥姥:“哎呦,姥姥也想你,可是家里不是有客人吗?我已经跟你妈妈说好啦,等你们接待好孟阿姨,正好你妈放假,就把你送岛城来!”
灼宝压低声音:“姥姥,我先不去岛城啦,你先过来叭!有人要欺负我妈,姥姥快来帮忙!”
姥姥:“什么?!灼宝别急,慢慢跟姥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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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姥姥跟姥爷把灼宝打电话的事情一五一十复述一遍,并说:“我已经买好票了,明天一早的动车,去北城,你送我去火车站。”
姥爷:“……这么着急啊?”
姥姥:“能不急吗?安老太太都欺负到咱闺女头上了。我就这么一个闺女,能不管?”
姥爷:“那倒也是。要不我请假陪你一起过去?”
姥姥50岁退休,而姥爷是干部身份,一直得干到60,现在连二线都没退,那次录制《宝贝来啦》接待灼宝,是专门请了年假的。
姥姥用“我一人足以”的自信语气说:“不用,你是你们单位老同志,得以身作则,又没什么大事,不要总是请假。不就是会会亲家母吗?我过去就行。”
姥爷听着觉得更担心了:“到底是亲家,你得讲道理,以理服人,别跟人家吵架。你吵痛快回来了,闺女还得在人家生活呢。”
姥姥:“我知道,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你放心吧。”
姥爷用“我很难放心”的眼神看着自家老伴儿:“要不我还是跟你去吧?”
姥姥:“不用,说起来,自从他们结婚,咱们两家就聚过两回,一次是婚礼,一次是灼宝出生,琳琳坐月子……也没什么机会跟亲家母接触,小孩子的话不能全信,也许安老太太只是对灼宝严厉些,没那么夸张呢。放心吧,我去就是要跟亲家打好关系。
话这样说,姥爷终于放下心:“那行吧。”
第二天一早,姥爷亲自开车送姥姥去火车站,帮她提着行李箱送进站台——箱子塞满了岛城特产和小玩具。
郭琳是这一代人里少有的独生女,从小物质和爱两样都不缺,姥姥和姥爷把她当心肝宝贝养大,现在有了小灼宝,二老就将更满溢的爱倾注到小孙孙身上。
姥爷、姥姥知道女儿和灼宝肯定不缺这些东西,但就是想尽自己所能地给他们更多更多。
姥爷把沉重的箱子扛起塞到行李架上,叮嘱:“你提前给致远打个电话,让他晚上接你,箱子太沉你拿不动。”
说完又絮絮叨叨地拜托邻座的小伙子,说老婆子腰不好,请他下车时帮忙把行李拿下来。
姥姥笑着把姥爷赶走:“行了,知道啦!我一把年纪了,什么不懂,不会累着自己,不用操心。”
姥爷最后叮嘱:“到了和和气气讲道理,千万别吵架!”
姥姥摆摆手:“赶紧下去吧,一伙儿火车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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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琳是今晚的飞机,从最后一站的城市宣传结束,便直接赶往机场,预计八点多落地,安致远本来已经推掉其他日程,准备好去接机,结果一早就接到丈母娘的电话。
郭琳听说这个消息,便让安致远亲自去接姥姥,派个司机接她就行。
现在正值宣传的收官时刻,首日票房大爆,口碑也不错,全剧组的演职人员都把弦绷得紧紧的,郭琳作为女主角自然也不例外,这两天忙得连轴转,几乎没时间过问家里的事,好像听安致远提过一嘴,说安老太太要过来看孙子,也没细问。
郭琳还以为是安老太太想念安谨,叫他去老宅住几天。
至于姥姥为什么过来——也许是等不及想提前把灼宝接去岛城?毕竟他们之前已经商议好安予灼小朋友的暑假归属问题……总之不是大事,郭琳打算晚上到家再问,现在实在分身乏术。
郭琳女士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也并没料到家里没有硝烟的战争,和姥姥压倒性的胜利——
姥姥比郭琳早半小时到家。
彼时安老太太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她在安致远的别墅干等了两天,孟汎说答应了孩子们去游乐园玩,两天之后——也就是明天——再一起送回来,郭琳则是今晚回家。
安老太太觉得最近这大半年,儿子明显不如从前那样孝顺了,多半就是郭琳挑唆的。她蓄了两天的力,今晚准备拿出婆婆的款儿,先给郭琳一个下马威!
安致远一出门,安老太太就换了隆重的衣服,让保姆给搬了把椅子,跟太后老佛爷似的,坐在大厅正中央。
不多时,开门声响起。
这么快么?安老太太赶紧坐好,还微微侧身,不打算拿正眼看他们,要等儿子和媳妇主动跟她说话,才能赏一个正眼的。
结果,开门后,传进来热热闹闹的说话声:
“还麻烦你跑那么远接我!让司机来不就好了?”
“妈,您这话说的,您来北城,我多忙都得腾出时间,应该的……箱子我来拎。”
“哎呀哈哈哈哈,重不重?给你们带了点土特产,别嫌弃。”
“怎么会,妈上回给我们寄的贝柱,煮粥特别好,灼宝爱喝……”
“是吗?那下回再给你们多寄一点!”
“不用妈,还没吃完呢……”
安致远和丈母娘有说有笑地进门,谁也没看见端坐的安老太太。
最后还是姥姥被吓一跳:“呀!这还有个人呢?亲家母,是你吗?”
安老太太:“啊……”
姥姥本着“以理服人,友好协商”的态度,热情地问:“你大晚上穿这么隆重,是要出门……跳广场舞吗?”
安老太太出离尴尬了:“…………”
她脸上有些挂不住:“老三!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接郭琳的吗?”
安致远:“哦,郭琳的飞机比较晚,让司机去接了。”
姥姥插嘴:“哎呀,琳琳最近忙得不行。”
安老太太:“一个小戏……演员,有那么忙吗?”
姥姥:“?”
姥姥没忍住进入战斗模式:“亲家母,你平时有时间就多读书,多看报,少跳广场舞,我们琳琳才不是什么小演员,那是xx报评的人民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