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大部分熟练的盐工都被你们带走了,剩下一堆老弱病残,还有一群根本不懂制盐的刁民,制盐哪是这么简单的事?这个喻行舟,根本是个外行。”
“哦?不用生火煎煮?”使者摸了摸下巴,沉思道,“这是什么法子?”
他将一口箱子推到宋知府面前,将木盖打开,晃眼的金银珠宝,在烛火下闪动人心,仿佛把屋内昏暗的光线都照亮了似的。
“宋大人,小小心意,还请务必收下,若是大人能将那喻行舟的制盐新法告知鄙人,将来还有厚礼送上。”
宋知府抚摸着金光闪耀的珠宝,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颔首道:“放心,明天我就亲自去盐场看着,本官倒也十分好奇,他会怎么做。不过,倘若真叫他成功了,那……”
使者满不在乎地道:“七日能产出几斤盐?他们产多少,我们就安排人手收购多少,想吃盐,依然得看咱们的脸色!”
※※※
翌日清晨。
宋知府一早便带着人赶往盐场,准备给喻行舟“帮忙”,不成想,还没靠近盐场大门,就被几个侍卫拦在外面。
宋知府面露不悦:“本官乃儒城知府,喻大人要为儒城百姓制盐,本官身为父母官,自然应该全力相助,你们拦住本官去路,是何道理?”
侍卫才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冷冷道:“喻大人有令,除了昨夜留在盐场的人以外,外面的人不许进,里面的人不许出,宋大人请回吧。”
“你们……”宋知府眼中怒色一闪而逝,最后只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这个姓喻的,竟然还防着他,哼,再过七日,若是依然解决不了百姓吃盐的问题,他就当着看一场好戏了!
※※※
此时此刻,盐场之内。
昨日前来讨盐的百姓,还有剩余的两三百盐工,饱餐一顿后,勉强有了点精神和力气。
他们虽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大官夸下的海口,但好歹能给口饭吃,干点活也是乐意的。
渤海国临走前带走了大量熟练的盐工,所幸昨天加入的这些百姓,大多是身体较为强健的青壮,否则早就因为没盐吃四肢无力,哪儿还有力气过来闹事。
花渐遇将这近五百人分成了十多个小组,每个组选出一个头领,各自只负责制盐其中一道工序。
第一件事,就是挖盐田。
在近海四五百米的滩涂上,盐工们挖出数十个四四方方的沟壑,用来引潮水。
入夜,海水涨潮时,潮水便能沿着沟壑涌向盐田,完全覆盖盐田内的泥土,充分浸泡盐泥,富集盐分。
喻行舟和花渐遇两人,看着盐工们在滩涂上忙碌,一方方棋盘式的盐田格子,逐渐朝着滩涂两侧绵延开来。
花渐遇笑道:“我们倒是要感谢渤海国的人临走前在滩涂乱挖了一通,竟然顺便帮我们松了土,让大家省了不少力气呢。”
喻行舟笑了笑,问:“蓄卤池挖好了吗?”
花渐遇点头:“正在挖,蓄卤池面积小一点,挖倒是容易挖,就是要用火山岩来砌,需要从附近开采。”
挖盐田约莫挖了两日左右,数十个盐池便全部挖掘完毕,池埂高半尺左右,从滩涂的地势由高而低逐个挖低,每层之间保持三寸左右落差。
上下池间开有池门,纳潮排淡,底池下筑坨台,用来储盐。
津交盐场这个地方,白日日照时间长,常年日光充足,降雨大多集中在夏季,雨季并不长,尤其适合晒盐。
当天晚上,漫涨而起的海水就顺着引水沟,覆盖了滩涂上全部的盐田。待到第二日退潮,留在各个池内的海水还有接近脚面的薄薄一层。
专门安排了力气大的青壮,将使用木质短把如同松土耙田一般,将池内盐泥翻起,摊开在阳光下暴晒,待水分逐渐蒸干,便渐渐剩下富集了盐分的大量松软盐泥。
这般效率,比起让盐工们在海滩边不断弯腰筛选,来得又快又省力。
晒好的盐泥,由盐工送去用火山岩砌成的滤池过滤,池中垫着竹片和席子,盐工们用脚密密踩实,滤出的盐水顺着沟渠,自动流入另一侧的蓄卤池。
有经验的老盐工,拿着莲子测试卤水的浓度,若莲子漂浮就表示卤水“已熟”。
按照旧盐法,需要用大锅灶,将这些卤水反复煎煮,需要耗费大量盐工运输木柴,同时背着大桶大桶的卤水,在卤池和灶火之间不断往返。
便是如此巨大的负重,压弯了每个盐工的脊椎,即便一年到头不断搬运,每一锅煎煮出来的盐晶依然很少。
现在将煮盐改为晒盐,不再需要灶台和生火,卤水可以从挖好的引水沟,自己流到晒盐田里,再也不需要盐工们辛苦地搬来搬去。
晒盐的时长,基本由日光决定,眼下天气还冷,气温不高,如果光靠太阳晒,需要两天左右,才能达到盐泥最高含盐量。
喻行舟反复看着萧青冥临行前给他的制法册子,里面提及了好几个建议,其中正好有一项,可以利用风力,进一步加大效率。
“那是什么东西?”
那些老盐工们,满脸惊疑地看着一架巨大的“八篷风车”,在滩涂前竖起,十来个青壮用粗壮拉着风车,深深往地下打桩,将风车牢牢固定在海边。
风车大约有四五米高,呈八边形,像一个大笼子,每一面都有厚实的纸张糊在木架上,用来引风,中间的木架安装有水车,可以往盐田引水。
阵阵猛烈的海风刮掠而过,风车渐渐转动起来,扇面如同一张张鼓起的帆,不用等待海水缓慢涨潮,而是利用强大的风力,带动水车提水纳潮,不到片刻,就能把一个盐池蓄满。
同时,集中的风力还能加快蒸发速度,在气温较低时,也能快速晒出盐晶。
从挖盐田开始,到造好风车,正式开始纳潮晒盐,一共只花了五天半的时间。
一来免去了去远处砍伐树木烧火,二来不需要盐工们将卤水盐泥不断来回搬运,除了最开始挖盐田最辛苦,剩下的时间,竟然大部分都是在等待中度过。
直到第六日的傍晚,经过一整个白日的暴晒,晒池中,逐渐出现越来越多的盐晶,这些是盐水都是被反复过滤过,颜色比从前的灰白色更加晶莹如雪。
“出盐了!竟然真的出盐了!”那些老盐工们,不敢置信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他们明明也没做什么事,怎么海水就能自己析出盐来?
那些讨盐的百姓,可不管这些盐是如何晒出来的,他们只知道,自己和家人们,终于能吃上盐了!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欢欣鼓舞,几日前那种绝望灰败的气息一扫而空。
不少激动的百姓,飞快冲入了晒盐池,跪在满地洁白的盐晶中,捧起盐花,往嘴里塞。
顾不上被咸的舌头发麻,满面通红地大喊大叫起来:“是盐,真的是盐!比盐贩子那买的盐更好!”
老盐工则谨慎很多,只挑起一点尝了尝,眼前顿时一亮,从前那种苦涩味确实淡去了不少。
他们用小竹斗把每槽的盐巴收集起来后倒入大竹筐中,接下来只要阴干即可。
那群忙碌又充满干劲的人群,有的拿着笤帚,有的直接用手,不断盛装晒出来的盐,数十个盐田,还有大量的盐正等待着他们。
这一日的产量,已经足足抵得上过去用数十口大锅煎煮四五日的还多。
看着人们喜气洋洋的脸,花渐遇也不禁被大家的热情感染,笑了笑道:“这下,外面有些人要遭殃了。”
喻行舟道:“先把风声放出去,就说……”
他微微一顿,右侧嘴角略微勾起一丝弧度,若是萧青冥在此,便知他的老师肚子里又盈满坏水了。
“就说,我们出产的盐不多,只有几百斤,明天准备对外售卖。”
花渐遇挑了挑眉,沉默片刻,叹口气道:“摄政大人这招真是……”
他想了想,又把话到嘴边的“毒辣”二字咽回去,硬生生续道:“真是高明。”
喻行舟不知想起什么,眯着眼睛眺望着远方浮光跃金的海面,低沉沉一笑:“非也,不过是跟陛下学了几分皮毛罢了。”
花渐遇眨了眨眼,这话说的,仿佛在暗搓搓说陛下更坏心眼似的。
一时之间,也不知对方是在取笑还是夸赞。
此刻,远在京城皇宫的萧青冥,正裹着一条狐裘毯子,把自己包的像只粽子,缩在御书房的贵妃榻上打喷嚏。
他鼻尖微微发红,面颊也有些汗热,白术替他诊完脉,吩咐书盛去煎药。
“陛下,”白术面色沉重的告诉他,“您风寒了,最近要多休息,还有……”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睛,小声叮嘱道:“最近不宜多行房事。”
萧青冥脸色顿时一黑,干巴巴道:“朕不是,朕没有。”
他的“喻贵妃”都不在,找谁行房呢,不过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试了试那个“蛋”的用法而已!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