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专家抬头觑了他一眼,公事公办地说道,“设备已经分析出了里面的DNA讯息,但参考意义不大,因为这只是个简陋的殉坑,结合石棺诅咒内容也可以知道,这些人是关押在石棺里那位的血亲。”
“即便能还原封印仪式,与这遗迹文化有关的民族血脉也早已绝种,你们要怎么在六千年后的今天找出足够多的祭品去重现这场封印?”
“……”
石湛动了动唇,看起来很想骂点脏话。
他四下看了看,想要出这个遗迹透透气,却冷不防觑见一道身影往旁边的禁区里深入,登时出声道:“谢离!”
“!”
即将被遗迹未探寻区黑暗淹没的人身形一震,等看到自己脚下所处,不由惊出一声冷汗,快步回到石湛身边,小声道歉,“对不起,组长,这里面空气稀薄,我刚有点犯困。”
石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出去跟外面的兄弟轮换三小时,你确实也在这里面待够久了。”何况之前还被那怪物影响过。
谢离低着脑袋,点了点头,视线却不敢往那个殉坑看一眼。
他脚步匆匆,仿佛后面有不知名的恐怖在追——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撒了谎。
从看到那些尸骸的第一眼起,谢离眼前的世界就与旁人不一样了,其他人凭借高端技术才能勉强一窥的尸骸生前面容,就在他的面前,活灵活现……只不过浑身是血。
方才就是那几个血人将他逼到了遗迹的禁区,哪怕现在谢离朝着门口的方向离开,那些带着怨念与恶意的血人,也依然在暗处阴测测地窥视他。
“呼哧……呼哧……”
明明这里离出口很近,但谢离却跑得听见自己胸膛里破风箱般的声响。
他从走变成跑,往有光亮的地方埋头狂冲不敢回头,可却始终跑不到终点,甚至……
“哒、哒、哒。”
脚下干燥土壤变得越发粘稠,慢慢地、他仿佛从土面跑到了水面上,鼻尖也充斥浓郁的铁锈味。
他猛地停住脚步,气喘吁吁地,在极度惊恐里试着打开了手电,光亮投到脚下:
照亮了满地的血水。
【别害怕】
就在谢离即将被这恐怖画面吓得思维停滞时,一道温和的声音陡然在他脑海中响起,像是忽然有光明照拂到他身上,遗迹里的冷空气、恐怖的血人与画面都在转瞬间被驱散。
谢离的眼珠子在黑暗里颤了颤,他却没有察觉到,自顾自地问,“你是谁?”
【能帮你的人——这里有一只怪物跑了出去,不是吗?我是沉睡在这遗迹离的大巫,可以帮你们将那怪物重新封印,好孩子,带着他们来这里找我吧。】
谢离:“大巫?”
他听着这道明显的男声,自觉在认真思考,实则已经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站了很久,直到他判断这家伙确实可以给组长们提供新的思路,便一口应承下来,转身朝着来处去——
无人看见的角落。
谢离逐渐偏离原本的道路,那些蔓延的血水如溃散蜂群四下逃窜,血人们凝视他没入更深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一只有力的手撕破附近弥散的黑雾,随后在半空中握了握,似在适应什么,而后,一位气质阳光的青年从黑雾里完全行走出来。
他低头想整理身上的作训服,指尖搭上拉链,却只是捏了捏,而后指尖果断松开,手指点上自己的额尖,一缕黑雾从他手指里溢出,钻入太阳穴,他看向某处,自言自语着,说话逐渐流利:
“谢离……嗯,我叫谢离。”
“让我看看——”
“眠,原来你也有了新的名字……这是?迟、陌?迟陌……普通人类,也配留在你身边吗?”
-
被谢离凝视的方向——
怪物从窗台上轻松落地,光脚踩在阁楼沐浴日光的木地板上,地面因最近雨热交替老化,被他一步步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于是迟陌得以听着他走向自己身边。
眠俯身而下,瞥过他正在完善的那副《太阳》,将他的用词重复了一遍,“囚笼?”
“嗯。”
迟陌点了点头,“母亲说,不正常的怪物,都该一直被关起来。”
听见这理论的眠低低地笑了一阵,好像听见了不错的笑话,不多时,他直起腰来,正要开口时,视线忽地回望窗口,他看见从西南方升起的一股纯粹黑色。
眠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片刻后,回过头来,抬手装作要帮迟陌擦脸上的颜料,实际上却将那些花里胡哨的颜色抹得更凌乱,随后,他同样沾染颜料的指腹将坐着的人下巴微微抬起:
“她说得不对。”
“嗯?”迟陌顺着他的力道扬起脑袋,作出倾听的姿态。
从如今的角度往下看,眠终于能看见先前那些被浅色衬衫领口沾染停留的颜料究竟都蔓延到哪里,那枚沾染红色的喉结在他的视线里略一滚动吞咽,颜料在凹凸的锁骨上漫开——
怪物肆无忌惮的目光透过领口往下看,不自觉加重捏在迟陌下巴上的力道,心不在焉地为他解惑:
“我不是说过吗?”
“旧瓶子无法封印魔鬼,囚笼自然也无法困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