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描绘完宏大理想的黑雾见他久久不答,小心地又唤了一声。
眠回过神来,唇角习惯地勾了勾,语气里却听不出喜怒,“那种事情随你们喜欢,但我没兴趣,不要来打扰我,听见了吗?”
在半空中时而变成心形、时而散开成原本形态,正在努力对抗眠能力的怪物顿了顿,它忽而舍弃了部分形体,任由一半的黑雾蒸发、剩下一半在半空中扭曲成心形,原本冷静的声音逐渐卡顿,却问出一句:
“那您对什、什么感兴趣?”
“是那个叫……迟陌,的人类、类吗?”
-
另一边。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乘着日光落入阁楼,踩在旧地板上,发出“嘎吱”一声响,惊动了坐在沙发上正在用毛巾擦头发的人,对方不太确定地朝这边偏头道:
“眠?不是说要一起出去吗?”
来人一步步朝着他走近,还未行至迟陌跟前,就见他擦头发的动作骤然一停,松懈的肢体隐隐绷紧,“你是谁?”
“是我。”
熟悉的嗓音响起时,客人已经走到了迟陌的身边,混合着打量、蔑视等情绪的目光肆无忌惮扫过这位眼盲青年,片刻后,他主动捉起迟陌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俯身时,用与往日毫无差别的情感与声线轻松道:“我是谢离啊,迟陌,这才多久没见,就听不出来了吗?”
“谢离?”
体温略低、被拉着触摸到熟悉面容的人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很平静地摇头,“你不是谢离。”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轻笑了一声,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迟陌,你怎么了?是最近记性不好吗?我前几天才刚来看过你——”
“谢离确实来看过我,”迟陌打断道,“但他不是你。”
“……”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片刻后,谢离很轻地笑出声来,肩膀也跟着抖动,笑声传到阁楼每个角落,直到他停下来,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手,“这就是那位大人对你感兴趣的原因吗?你怎么认出来我不是谢离的?明明长相、气味、说话语气,我都模仿得很到位了。”
坐在沙发上、穿着浅灰色棉长袖的人很轻地告诉他答案:“因为你没有呼吸。”
“啊……”谢离停在双手合十的动作,恍然大悟,“对哦,太久没有当人类了,我都忘了,除了心跳、脉搏,还需要维持呼吸。”
说话时,他仔细观察着迟陌的反应,可惜这句能将普通人吓得半死、又或者是引起对方心中恐惧的内容,对迟陌没有任何作用。
自从他来到这里,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个人类身上始终干干净净,没有飘出任何情绪,其他人每时每刻都有一目了然、溢出的欲望,面前这位简直就是人群里的净土。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所以像黑暗泥泞里的一道光,天然吸引那位大人?
“感谢你的提醒,”谢离舔了舔唇角,看着面前这人的视线带着几分遗憾,“不过很可惜,你太特别了,绝不能留你继续活着,只能请你去死了。”
说着这般恐怖的话语,他的声音仍如谢离那般轻松且阳光。
与此同时,他身上涌现无数黑色雾气,缥缈着溢开,阁楼地面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黑雾如有生命,目标明确地朝着毫无防备的青年而去,即将包裹他的瞬间——
“找死。”
一道声音在附近响起,伴随无数浓郁恶意丝线从窗外涌入,挤坏阁楼窗户,刹那就将那些薄而碎的黑雾碾在地下,像是狠狠拍上悬崖的海浪!
无论多么强大的意志,都在这淬炼的恶意里被拍得粉碎。
将那股黑雾碾得一点不剩之后,黑色丝线在阁楼里凝成一位披着长发的旖丽身影,怪物走到青年身边,仔细打量了他半晌,发现他除了下巴上那点之前磕上花洒的微红变成了青色,没添什么别的伤。
他放松了下来,声音里这才挂上往日的笑意,“吓到了?”
迟陌摇了摇头。
他仔细听了听,没再在阁楼里听见那道属于谢离的声音,片刻后,抿了抿唇道:“他不在了吗?”
“怎么?”发觉他竟然心系另一个怪物,眠扬了扬眉头。
“我还没问他,真正的谢离去哪里了。”
“这么关心那位邻居?”
眠意味深长地问着,唇角笑意先是一停,继而加深——
这么关心的话。
下次如果再见到,得连带谢离那副皮囊一起,撕得粉碎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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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恐怖啊。”
云水遗迹出口处。
感受到又一缕黑雾分.身与自己失去联系,穿着作训服、佩戴着“谢离”铭牌的人从休息处的帐篷里起来,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回忆着刚才体会过的、关于眠那接近神的力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中现出强烈的贪欲。
不多时,他起身拉开帐篷的帘子,朝着外面走去。
“组长,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真的很奇怪,这个遗迹在梦里会说话,它告诉我,其实当年封印那只怪物并没有使用什么特别的仪式,只不过是当着他的面,将他所在意的人处以残忍酷刑,再用这些祭品的血液书成棺材上的铭文,那个怪物以情绪为食、对所有至今的痛苦感同身受,不愿意时时刻刻睁眼看着所爱之人的惨死模样,才自行封闭了所有力量陷入沉睡的。”
“什么?没有参考价值吗?”
“咦,可是遗迹也告诉了我,那只怪物在这里……有了新的在意之人。”
“他叫迟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