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不开心吗?”
朝怪物探出的手心颜色浅淡,相连的腕部肌肤连青色血管都能清晰看见,脆弱得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折断、迸出鲜红的血液——
怪物从暴怒中冷静下来,重又探出漆黑丝线,缠上那纤瘦手腕。
扑通、扑通。
象征生命力的脉搏一下下跳动。
被他缠绕住的人并未意识到那沉寂的杀机,将这触碰当成回答,略微偏了偏脑袋,脑后的绸带在身侧晃了晃,他出声问:
“要不要抱?”
书上说,拥抱的感觉可以缓解糟糕情绪。
他松开盲杖,朝着怪物张开了怀抱,是毫不设防的姿态。
黑色丝线沿着他的手腕往上,钻入他的衣袖里,与他肌肤相贴,黏糊而冰冷的痕迹自小臂、手肘、肩膀爬到颈侧,如蛇类蜿蜒盘绕,最终环上了他的脖颈。
那丝线凝练人类极端情绪而成,冰冷又火热,带来的感觉古怪极了,迟陌感觉自己像是被奇怪的感觉舐过,但却没有改变自己朝对方展开怀抱的动作。
眠朝着他一步步走近。
每走一步、丝线就收紧一分,比起腕部的脉搏,青年喉颈下的动脉跳动更为强烈,是更磅礴的生命力。
两人距离近到能闻见对方身上的味道,因为使用同款沐浴露,即便被不同味道的水果糖腌渍,若有若无的香精牛奶味也同样缠绕。
怪物凑近,以依赖的姿态靠在了青年的肩上,他同样伸出双手,拢上对方衣衫下的单薄腰身,炙热的掌心温度将对方烙得一僵。
与此同时,黑色丝线以能将对方身首分离的力道绞拢——
“汪呜……”
微弱的犬吠在近处响起。
眠转过头去,见到随他一路来回、始终被一道丝线牢牢拴住的那只小黄狗,只露出颗可怜狗头朝向外侧,发出挣扎的声音。
他靠在迟陌的怀里,听着对方胸口一下下的心跳声,黑金色眼瞳注视着那只在方才暴怒中、竟然也不曾被迁怒杀死的小狗。
……为什么?
怪物自问,为什么这条狗还活着?
他目光上移,见到那团团圈着青年脖颈的、如绳索般能轻易夺走人生命的丝线,如今倒如颈饰般,失去任何力量、松松垮垮地垂下来,成了点缀他苍白肌肤的颜色。
过了好久,他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颤抖的幅度从他胸膛传到相贴的另一人身上。
是高兴起来了吗?
迟陌这么想着,抬手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循着柔软丝滑的长发往下抚时,那股抱着他腰身的力道却骤然一紧。
“……唔。”
他很轻地哼了一声,被怪物几乎要将自己揉进身体里的力度弄得呼吸都断断续续,表情逐渐变得茫然——
下一秒。
黑色丝线如坠落雨帘,从他脖颈一路往下,流淌到后背、肩胛骨、腰身……明明只是简单相拥,可迟陌却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每一寸皮肤都在被对方触碰,那些往日旁人从未触摸过的地方,也全部被碰到了。
青年因□□拥抱而张开唇,像被烈日晒得干渴,无声乞水,他在怪物的笑声里,很轻地说:“太重……”
这个拥抱的力道太重了。
“弄疼你了吗?”在朗朗乾坤下,于空无一人的公园里肆无忌惮拥抱猎物的怪物声音轻柔询问,看似贴心,实则没等到回答又自顾自地接,“可我喜欢这么重、这么紧……”
眠恨不能用丝线刺破他的肌肤,生长进他的骨头缝里,然而听见对方的声音、触碰到对方的温度时,他又会前所未有地清晰意识到:
他要迟陌活着。
一直、一直活着,陪在他的身边,永远能给他回应、给他安慰,像这样被他拥抱。
怪物终于确定了自己舍不得杀掉这个人,可奇怪的是,原本将对方当猎物逗弄,想要吃到珍贵干净情绪的那股食欲,却并未因这股意识而消退,反而变得愈加强烈。
还是想要吃掉——
吃掉这个人类产生的所有情绪。
眼前人像是被烹煮了太久的筒骨,散发出的香气更加浓郁,让怪物涌起难言的饥饿感,如今迫不及待想敲开骨头、吮吸里面香浓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