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力降十会。
*
最开始的话题,是有关于虫族的过去、有关于当初高阶虫族们的杀意,可当恺因的手那么自然而然地从黑发虫母的脚踝上掠过、佯装为整理裤边的动作后,整个会议上的氛围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走向——
艾薇·金翼探究地看着恺因,那位疑似是人类帝国国王的红发alpha,他的年纪似乎被定格在了二十八九的状态,俊美、优雅,但也伴随着不可被冒犯的神威。可就是这样的人,却在上一秒毫不在意地半蹲在地上,为顾栖整理了裤口。
不过当然,这样的举动对于看在眼里的高阶虫族们来说,本该如此。只是比起明显种族不同的人类alpha,他们更加希望是自己来……
而比起艾薇平静的观察,陆斯恩和安格斯的神情变化就明显得多了。
他们依旧不曾想起过去的记忆,但烙印在灵魂深处对于虫母的渴望却让他们无法接受恺因面对顾栖时的亲昵与暧昧——这一刻,习惯于用倨傲装点自己的他们甚至想不顾一切地挤开可恶的人类alpha,然后臣服在黑发虫母的面前,虔诚地亲吻对方的手背,甚至是足踝。
早就因为黑发虫母的存在而被频频打脸的安格斯按耐不住,他横眉,深红的眼瞳里藏匿着戾气,“既然之前的事情都说开了,那么顾……”
即将脱口而出的称呼令安格斯一怔,他轻咳一声,才继续道:“那么殿下,之后是不是要随我们一起回到中央星上了?”
红发虫族很努力地将充满了戾气的话语扭曲成了诡异的温柔,而陆斯恩则生硬地接话,“中央星上拥有可以满足殿下的一切。”
他们的示好就像是刀尖上长出的玫瑰,叫埃琳娜扶额的同时有种不忍直视的无奈——这个样子说是在威胁都不为过!
——砰!
银河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立马站起来反驳,“怎么?瞧不起自由之盾呢?你们中央星上有的我们摩美得星域也有!据我所知,因塞特星域的资产排行在摩美得星域之后,你们怎么好意思说可以满足我家盾花的一切?”
“镶嵌满珍珠的床你们有吗?铺满宝石的旋转楼梯你们有吗?由宝石堆砌的高塔你们有吗?整个宇宙之内最奢华的必然是我们摩美得星域,就虫族的那点儿资产,你觉得我家小蔷薇看得上吗?”
银河的一顿输出像是机关枪似的,但不可否认,在所有星域之中,摩美得星域一定是最富得流油的地方,即使是曾拥有黄金事的赫蒙特星域都无法比拟。
安格斯:“但殿下是我们虫族的虫母,他的归……”
“归什么归?当初我们自由之盾在自由星域捡到小珍珠后,他就是我们的人了,他的去留需要你们置喙?”
“当时的事情只是意外,”陆斯恩沉声。
“意外?要不是小珍珠运气好遇见我们,在整个自由星域里那艘破碎的星舰根本坚持不过三天,差点儿搭上一条命的事情落在你们嘴里就成了意外?你们说这是意外,我还说这是故意谋杀呢!”
安格斯:“你——”
落后一步的恺因没忍住开口了,“或许……”
“没有或许!我记得你还没转正呢!”虽然腿软、但是依旧能够坚持的银河把几个想说话的人挨个顶了回去,他半眯着眼睛,手臂牢牢地揽在顾栖的肩膀上,誓死要当黑发青年的娘家人。
银河压低了声音对顾栖道:“嘿,我惹人爱的小金币,所以你是什么想法?”
同样压低了声音的顾栖反问:“为什么是小金币。”
银河翻了个白眼,“瞧瞧那些男人吧!对着我的时候横眉冷对,等面向你的时候一个个恨不得脸上能开出一朵花来,虽然那个白头发的虫族看起来好像不会笑……不过这并不重要,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最遭人惦记的就是金币了。而你现在可是遭一群男人们惦记着,不是金币是什么?”
银河看向不远处那几位对自家“小金币”虎视眈眈的男人们,“所以你呢?接下来……你要怎么选择?如果你哪个都不想选的话,那就和我回老家吧?说真的,摩美得星域绝对欢迎你。”
不止银河是颜控,可以说绝大多数人鱼族都是颜控,若是顾栖去了那里,必然桃花朵朵开,哪里还有这些人的存在?
被问住的顾栖捏了捏指尖,他抬眼看向圆桌对面——
三位高阶虫族们目光灼灼,眼里汹涌着一股滚烫的热意,只期盼着来自虫母的回应;眉眼微垂的恺因看起来浑身落寞,但那股不曾完全被收进去的精神力却正紧贴着顾栖的脚踝,小心地蹭着。
而另一个方向的埃琳娜和她的守护者西格玛则面色平静,当埃琳娜感受到顾栖的目光时,她开口说出了令陆斯恩他们都惊讶甚至是皱眉的话,“亲爱的,不要有负担,在我看来你的任何选择都是可以的,而中央星并不是唯一。”
安格斯:“埃琳娜长老……”
“在讨论我的选择之前,我想说几句话。”顾栖抬眼,几乎是他开口的瞬间门,原本还有些不满的高阶虫族们立马噤声且端庄地坐着,就好像前不久才和银河争论的人根本不是他们似的。
顾栖道:“你们刚刚说失去了记忆……是哪一部分的?”
这和当初埃琳娜问的问题一模一样,艾薇想到了前不久才从埃琳娜口中听到的另一个疑似真实的故事,低声回应:“我们登上中央星前的一部分记忆出现了问题,大概是星际历1818年之前……”
顾栖沉默片刻,“那所以,你们还记得什么?”
“有人告诉我,他会回来的。”陆斯恩有一双很漂亮的银色眼瞳,在看向万物的时候总是充斥着冰冷,但在很久以前,顾栖也曾在这一双眼睛中看到过期待和希冀。
这一刻,陆斯恩紧紧盯着顾栖,眼底闪烁着某种无言的坚持。
被注视着的黑发青年轻叹了一口气,在听完整个故事后,他原本对于高阶虫族们的憎被另一种情绪代替——
人的感情本就复杂万分,有关于上一任虫母背叛而引发的一连串事情是一段因果的轮回,理智告诉顾栖自己不能也不该将一切责怪在高阶虫族的身上,但感性却揪着062号星球上满是火海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这已经不再是原谅与不原谅的问题了,但顾栖也知道,他终究不可能像是对待低阶虫族一般看待高阶虫族,横在他们之间门的沟壑太深了,至少在如今的岁月之下,难以跨过。
顾栖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当年我说的话有一个前提。”
记忆逐渐与过去重叠,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冷静而平和,“我说——如果有机会的话。”
银发虫族动了动指尖,本想说什么,却因为看到顾栖平静的面孔而放弃了。他只用短暂的几秒钟来整理自己的情绪,随后就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陆斯恩开口:“那殿下您,要和我们回中央星吗?”
“兰斯是我救的,那一场虫族的内乱似乎怎么算,都有一部分属于我的责任。”顾栖敛眉,面对敌人的时候他可以做到杀伐果决,可面对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又会揪痛他的心脏——不只是王血虫母的情绪可以带动整个虫族,但在另一种层面上,王血的拥有者也将更多地感受到万千虫族身上所经历的起伏。
于是他道:“我会去中央星一趟,只不过不是现在。”他无意留下的错误,他会尽可能地去补救……即使已经迟到了这么多年。但同样,高阶虫族们所给出的歉意,他偶尔也会任性地不想去接受。
而在处理有关于虫族的一切事宜之前,顾栖想自己还需要处理另一个人……
在这一场长达小半天的三方圆桌会议后,埃琳娜、西格玛以及陆斯恩他们厚着脸皮暂住于自由之盾的客房,见此恺因、卡维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只是在某个行走的空隙之间门,卡维与跟在陆斯恩身后的阿普相互对视,两张容貌各异的脸庞上是雷打不动的平静,唯有藏在眼底深处的情绪透出了一点儿的亲近。
于是当夜,庞大的自由之盾悬浮在浩瀚的星辰之下,在其周围四面八方则笼罩着数只星舰,有虫族的,也有人类帝国的,几乎将自由之盾围堵成了一个水泄不通的状态。
对于虫族和恺因的决定,顾栖并不曾多过问,他只是在脱离了噪杂的人群后,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或者说在此期间门顾栖所接受到的“真相”太过庞大、驳杂,这令他的整个思维都有些僵化,不得不进入一个私人的空间门进行梳理。
当然,在梳理的同时,顾栖还需要“探究”前不久因为虫族到来而忽略的问题。
卧室内——
小蜜蜂机器人安安静静地落在了柔软的枕头上,而在它的不远处,则是盘腿坐在被褥之间门的青年。
“绒绒,你是什么时候跟在恺因身边的。”一边缓慢地从体内放出精神力,顾栖一边分神询问着。在偶尔几个瞬间门里,顾栖发现自己需要得到的“答案”远不止白塔内的解答和三方圆桌会议上的“故事”,有些事情,果然还需要他自己来。
“大概是星际历3000年左右。”绒绒歪了歪脑袋,在那一场会谈后,它很自然地跟在了顾栖身后,连相依为命了八十多年的主人都抛在了脑后——比起香香软软、会给自己的起名字的小主人,主人什么的直接靠后。
“这样啊,”顾栖颔首。
绒绒:“那么小主人现在准备做些什么呢?”
它体内的检测仪同样可以感应到顾栖精神力的变化——这股奇妙的力量似乎在远离,然后奔向某一个方向——那里正是前不久才离开的圣浮里亚星。
“要去和一个旧……相识碰面。”顾栖的声音低了几分,他赤脚踩在地毯上,一步步走到了窗前。
翱翔于宇宙的星舰全然设置着封闭的窗户,而顾栖房间门内的窗户一向是他最爱的落地窗,只需要站在玻璃前,便能将整个星空收入眼中。
在成片的尘埃之外,圣浮里亚星变成了一颗只有拳头大小的“水晶球”,晶莹剔透的蓝色包裹着那颗以“繁华冰冷”命名的星球,梦幻,且满是人们的希冀。
王血虫母的精神力顷刻间门从顾栖的体内涌出,在最初的缓慢之后,一切都变得更加流畅,宛若倾泻的洪湖,翻涌着浪潮,几乎是它们乍现的瞬间门,这一片星空下的大家伙都抬起了视线——
卧室内,正和西格玛相对而坐的埃琳娜眉头一动,乌黑的长发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落在了削薄的肩头,“顾栖的精神力……这就是成熟后的王血虫母吗?”
磅礴、浩渺、生机勃勃,比起那位红发alpha深不可测的精神力多了些柔和,像是万人之上的王者,也像是低头清唱安抚孩子的母亲,那是一种混杂却又矛盾的感官,于每一位虫族来说都是不可拒绝的吸引。
同一时间门,陆斯恩、安格斯和艾薇陷入了一片怔愣,他们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清风托起来的羽毛,轻盈而自由,被温暖裹挟着,在想要更加深入渴求那一份慰藉时,却发现属于虫母的精神力瞬间门抽身,似乎去往了另一个更加遥远的地方。
“妈、妈妈……”陆斯恩喃喃,某一部分蒙着面纱的记忆似乎在以龟速复原,他在朦胧之后看到了广袤的荒野、看到了没有光源污染的灿烂星空、看到了巨大却也笨拙的低阶虫族。
而这样的感受,同样适用于安格斯和艾薇。
遥远的圣浮里亚星上——
伏恩·达布斯答应了索兰的提议,据索兰说他感受到了虫母的精神力,但同样因为虫母之间门相互呼应的精神力链接,他们的藏身之处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于虫族之前。
“所以呢?这管血能够帮到我们什么?”将血液从冷冻箱里拿出来,伏恩有些焦躁地在暗室内来回踱步。
接过血液的索兰着迷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半真半假道:“既然虫母在这里,那么虫族肯定也在这里……只要让他们再一次陷入混乱,你觉得圣浮里亚星不会受到影响吗?”
索兰知道,虫母在的地方必然有虫族,再加上体内那股属于兰斯的生息无声涌动着,更能令索兰确信——伏恩先前身上沾染的气息,必然属于他的老朋友顾栖。
顾栖、白塔、暗影大帝、虫族……
缓慢打开这管血液的索兰微微失神,他忽然想到了自己从星际历3000年开始不得不藏头露尾的艰难生活,即使在没有虫族威胁的赫蒙特星域内、拥有无数财富的他就像是被猫盯上而戏耍的老鼠,只能在圣浮里亚星上躲躲藏藏,直到遇见了达布斯家这位愚蠢且心比天高的落魄少爷。
于是一场一拍即合的阴谋促使着两个人走到了一起,他们同样如阴暗角落的老鼠,藏身于达布斯那老旧宅邸的暗室之内,阴森森地诉说着彼此的计划——伏恩不满于身为达布斯的辉煌被破灭,而索兰依旧渴望施展有关于权利的一切野心。
此刻,索兰觉得自己应该抓住某些灵光一现,只是碍于这样的猜测太过令人惊异,以至于他混沌的大脑在清明之后又被别的事情而吸引。
索兰看向伏恩——这位达布斯家族的落魄少爷与霍克·达布斯只有三分相似,但也足够索兰想起心底的愤恨。于是他诱哄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暗影大帝为什么要针对达布斯吗?你不是想要为自己的家族而复仇吗?你不是好奇着我永生的秘密吗?眼下就是一个机会。”
伏恩动了动眉头,难看的脸色有瞬间门的舒缓,他很快就与兰索的想法撞在了一起,“你的意思是引起混乱。”
“是啊,不论是虫母还是其他虫族,他们在赫蒙特星域出现了问题,都会是一场不小的混乱吧?”他需要这一场混乱来让自己脱身,至于这位达布斯家的少爷……因为利益合作的伙伴,在面临生死的这一刻,果然还是推出去比较好。
就像是曾经的达布斯家族一般,那只是索兰自己的踏脚石而已。
索兰笑了笑,“所以,我控制虫族,而你可以趁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些曾经忠心于达布斯的家伙,你该是有联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