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不会被吓到我不知道,但是你——”卡莱茵一贯严肃的面容上浮现出几缕轻松,“你当时差点儿被吓哭了。”
约纳翻了个白眼,“何止是哭啊?那会儿我是真的以为你想吃了我。”
说着,他忍不住捡起手边的小物件往卡莱茵的身上砸,就像泄愤似的,“知道我当初怎么想的吗?我想着最开始你救了我一命,还答应让我观察你,那会儿我还想着这是天上掉馅饼了吗?谁知道后来是要用自己还的!等我被你含在嘴里、都做好心里建设要被你当储备粮吃了,谁知道事后你又把我吐出来……”
约纳恨恨道:“你们龙鲸一个个的,重生期怎么这么怪?”
卡莱茵有些无奈,“你也知道,龙鲸的体型本来很庞大,对比你的身形,差距太大了……而且对于重生期化为原形的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我的嘴里。”
他沉吟片刻,“就像是有些鱼类会把自己的孩子装在嘴里,龙鲸也会把自己的伴侣藏在口腔里——那是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发生了极其严重、毁天灭地的灾难,山崩地裂、海啸飓风、火山地震……夸张到龙鲸都无法抵抗的程度,区别于普通生物的他们或许无法保证自己在灾难中活下来,但却一定会争取让自己的伴侣得以存活——龙鲸厚重的皮肤可以经受烈火的炙烤、石块的碾压、外物的冲击,因此蜷缩在他们嘴里的伴侣一定会安然无恙。
这是龙鲸的本能,而重生期则是另一种程度上龙鲸对于本能的释放。
被约纳提及的顾栖没有被吓到,他只是太累了,被舔得皱巴巴的皮肤和虫尾在缓慢地恢复中,迟钝的思绪早就被倦意拉扯着沉到了更深的地方,然后他“围观”到了他所不知道的、有关于恺因的事情——
那应该是当初压制了重生期、在几百年后再一次迎来这一阶段的恺因,右眼赤金、左眼戴着眼罩,他似乎知道自己的状态已经开始不对劲,便早早坐船出海。
那是一颗很落后的三等序列星,海水汪洋,当船只停在大海上的无人区时,原本还勉强立在甲板上的alpha立马忍不住了。他跳到水里,光滑的蜜色皮肤浮现出鳞片的痕迹,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自内向外地生长,却又被硬生生地压制下去,如此反复,很快恺因的皮肤上满是伤痕,鲜红的血水散在水中,吸引着其他的掠食者。
龙鲸本源属水,但在没有伴侣的重生期却饱受烈火灼身的折磨,他无法化作原形接受鳞片的疯长、也无法将伴侣藏匿起来满足心中的焦灼,便只能一次又一次在无人的海域内翻滚着,发出无声的嘶吼。
再加上恺因曾失去一只龙鲸之瞳、贸然压制过重生期,迟来的后遗症齐齐上场,当他满头长发像是消耗尽生命似的褪成了灰白,双手捂着眼睛在海下痉挛的时候,顾栖忽然明白为什么记忆里的监护人会那么沧桑——这一场后遗症不仅夺走了恺因的记忆,更是夺走了他如海藻般的深红色长卷发和沉静如潭水的眼眸。
足足七天七夜,在无数次的晕厥和清醒的交替后,恺因是被路过的海豚提着衣领送回沙岸的。
等他再一次醒来,双目皆盲、满身伤痕、记忆空白、思维混乱,只有大脑深处有什么声音在不住地呼唤着——去找他、快去找他……
找到谁?去哪儿找?为什么要找?
所有的疑惑盘旋在他的脑子里,但来自灵魂内的剧烈渴求让他不敢放松分毫,即使狼狈到了极点,恺因也依旧选择再一次踏上未知的寻人之旅。
只是一个又瞎又疯的alpha哪里那么好找人?就算是他想在路边多问一句,恐怕都要被路人避之不及。
直到又一次累倒在沙岸边,腥咸的潮水一阵又一阵地起伏着,带着盐分的海水刺激得恺因伤口生疼,不知道什么时候跛起来的脚也一抽一抽地痉挛着……
什么都找不见的失望感占据了他的大部分神志,疲惫、难耐、躁郁……就在恺因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爆炸的时候,一道微弱的、似曾相识的悸动从海下传来。
于是眼盲腿瘸的alpha毫不犹豫地往海里跑,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淹死、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得到渴望的答案,可心里的催促声却叫嚣着——快点!再快点!一定不能错过!
然后,他从水里小心翼翼地地捧出来一枚卵——那是他独一无一的宝贝,是他护在怀里的小贝壳。
沉睡在龙鲸嘴里的顾栖动了动手指,他的眉头有些不安地皱起来,缩在身后的虫翅因为脱离了口水的洗礼而逐渐舒展,只是下一刻,一道明晃晃的光影自龙鲸的喉咙处升起——似乎是一颗明珠,圆滚滚地向顾栖袭来,当两方相互接触的瞬间,明珠吞噬了顾栖,又悄无声息地滚回了龙鲸的躯干深处。
陷入沉眠的龙鲸在悬石洞窟里砸吧着嘴,倒三角的利齿浮现着冷光,他的鳍状肢依旧牢牢地盖在吻部,像是在保护藏在嘴里的珍宝。
时间推移,来源于圣地天空深处的光逐渐暗淡,游动的鲸群缓慢归家,母亲树上燃起了柔和的灯光。
算着时间,单身的龙鲸们可怜巴巴地盯着母亲树瞧了一会儿,便一步三回头地往对面走,心里却是恨不得在抛花礼离开圣地后立马找到伴侣;而有家室的龙鲸们则一个个仰着头,不用刻意寻找,便能闪着灯泡眼在树下第一个认出自己的伴侣。
夜里天色渐沉,闪闪发光的灵环绕在母亲树身侧,像是一盏盏晚间的灯火;托着伴侣的龙鲸晃动尾巴,周身似乎都冒着粉红色的小泡泡。
在这个恍若伊甸园的地方,龙鲸和他们的伴侣过着最自在的生活,安稳、幸福充满浪漫。
这是恺因在顾栖的陪伴下度过的第一个重生期夜晚,只是当隔天光源渐盛,镂空的石窟中散落处破碎的光晕,被晃了眼皮的龙鲸悠悠转醒,他张了张嘴,试图把自己小心保护了一晚上的伴侣吐出来,却无事发生。
龙鲸:?
巨大的神性幻想物种不可置信地摇了摇脑袋,粗糙的舌头在自己嘴里探索一阵,却一无所获。
他可可爱爱、小小巧巧的伴侣去哪儿了?
于是晨起才准备离开母亲树、去圣地各处溜达、约会的龙鲸们都听到了一道震耳欲聋的长鸣——着急、烦躁,甚至隐隐透着暴虐。
卡莱茵皱眉,作为同类,他完全明白这声长鸣中所代表的内容,“怎么回事?他的伴侣怎么可能会消失?”
“谁?”约纳一愣,“这个声音的方向……”他猛然转头看向位于中央草毯的边缘,“是顾栖和恺因!”
“那个新来的小家伙找不到自己的伴侣的。”卡莱茵安抚了其他被惊动的龙鲸后便抬脚往边缘处走,“不可能!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伴侣都不可能会消失!”
暂不说重生期的龙鲸根本不会放任伴侣离开自己半步,就算是伴侣主动想走,恐怕也没有那个力气……
“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吧……”
等卡莱茵和约纳到了地方、悄悄掀开树叶门帘后,便看到长度超过一十米、高度数米的巨大龙鲸曲着长长的尾部,嘴巴正格外焦虑地含着尾鳍,尖锐的倒三角牙已然在硬实的皮肤上留下了鲜红的痕迹。
“哎……”
刚想出声的约纳被卡莱茵一把拉住了,神情严肃的男人摇摇头,又皱着眉头看向不远处对比他来说太过年轻的龙鲸。
银白到银灰渐变到尾鳍被咬出了一排牙印,有些深可见血,浮于对方周身的焦躁显而易见,那是任何一个找不到伴侣的龙鲸都会出现这样的症状,只是……卡莱茵凝神,当约纳着急地再一次拉拽他的手臂时,这位圣地的族长才堪堪回神。
他神色古怪道:“不是他的伴侣不见了,是龙鲸的本源把他的伴侣给吞了。”
龙鲸的本源是一颗藏于身体内部的珠子,那是这一类神性幻想物种的生命之源,是最私密、最隐蔽的珍宝,是什么支撑了龙鲸每150年一次的重生期?是什么令拥有伴侣的龙鲸得以永生?是什么使龙鲸得到了操控水源的力量?
它们的答案就是本源。
——人类存活需要心脏做支撑,那么龙鲸则是依靠本源。
约纳有些发愣,“本源……其他龙鲸的重生期有过这样?”
“没有过,”卡莱茵摇头,“但是其他龙鲸也没有像他一样用了龙鲸之瞳后还压制重生期。”
“那怎么办?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不用太担心,母亲树还没出动呢。”卡莱茵拍了拍约纳的肩膀,“圣地内的一切母亲树都可以悉知,既然她不曾表态,就说明没有什么好紧张的。”
“可他在咬尾巴……”
“说得好像哪头龙鲸重生期没咬过尾巴一样?”
这话一出,约纳闭嘴了。
龙鲸是妥妥的恋爱脑,重生期的龙鲸则是受不得伴侣半点气儿的大娇气包,别说是咬尾巴了,有些夸张的直接能把自家的悬石洞窟撞出个真窟窿来——这个阶段的大娇气包们必须被惯着宠着,若是稍微被伴侣拒绝了舔舔舔的小请求,下一秒就能委屈巴巴地咬尾巴、撞墙,和清醒时的沉稳霸气相差甚远。
闻言,约纳叹了口气,“所以咱们就看着?”
“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人家这是体内热恋呢,你看着也没用。”卡莱茵难得说了句玩笑话,就扯着忧心忡忡的约纳离开了。
至于还焦虑地咬着尾巴的恺因则满心慌慌,混沌的思维叫嚣着伴侣的失踪,当他差点儿对自己的尾巴下狠口的时候,一股从身体内部传来的颤栗猛然上升,令原本急躁的龙鲸陷入了呆滞。
他像是不可置信似的松开了齿痕累累的尾鳍,半支起鳍状肢,动作极其艰难地低头,试图观察自己的肚子——
就在刚才,重生期的龙鲸感受到有什么小小的、软软的一团似乎在自己的腹腔内轻颤了一下,那转瞬即逝的悸动格外熟悉,是之前被他快舔了一天而皱皱巴巴的小太妃糖。
大脑混乱的恺因无法思考更多深入的东西,他僵硬在原地,异色的眼瞳闪过茫然,前不久舔来舔去的欢脱无影无踪,此刻他只知道呆滞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似乎能看出来一朵花似的。
而被所谓“龙鲸本源”吞噬入腹的顾栖迟迟醒来,前一天被舔得乱七八糟、疲惫不堪的身体就像是喝了神仙水,不仅身体舒爽,连精神都格外好。
不过当顾栖完全清醒后,才发现自己被一团柔和的球形光源包裹着。
本源似乎也感知到了青年的苏醒,它缓缓从顾栖的身上离开,圆鼓鼓的身体晃了晃,很快又亲昵地靠着顾栖蹭了蹭。
——那是和被吞入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在被本源贴着蹭到光裸手臂时的顾栖猛然一颤,从耳廓到侧脸,再到脖颈、胸膛甚至其他身体部位瞬间都晕染了薄红,宛若透过身体直接与灵魂接触,并把那抹只有21克的奇妙物质放在掌心里狠狠搓揉。
过于刺激了……
于是一内一外,内部被本源蹭着的顾栖忍不住地颤栗,而外部用本源蹭着伴侣的龙鲸兴奋到拍尾巴。
这种感觉是双向传递到,终于在肚子找到了自己爱人的龙鲸不再焦躁,他再一次团着尾巴、捂住吻部,开始了新一轮的重生期休眠。
这是恺因有史以来度过最舒服、最温暖的一个重生期——一个有伴侣陪伴的重生期。
整整七天七夜,顾栖陪着恺因度过了一场极其羞耻的重生期。
当第七天的曙光降临时,被龙鲸小心翼翼用嘴巴叼着放在吊床上的黑发青年全身都泛着红,过量的刺激来源于龙鲸舌头的舔舐摩擦、来源于本源那近乎拿捏灵魂的蹭动、来源于偶尔半人形龙鲸的求欢……
等顾栖的脊背终于挨上吊床时,他受不住地迷迷瞪瞪推着龙鲸的嘴巴,小声嘟囔道:“就让我安生睡会儿吧……”
哪怕本源能够抚慰身体上的累,但也抚慰不了灵魂上的刺激,现在的顾栖只求一睡。
而这一回被推开的龙鲸没有委屈巴巴地掉眼泪,他温顺地舔了舔青年泛红的指尖,便听话地蜷在悬石洞窟内部,往身体一侧曲向的尾部与吻部相交,就像是一堵圆柱形的围墙,正好把吊床保护在了中央。
可怖的庞然大物此刻温柔到了极致,他眼神缱绻地盯着自己的爱人,度过重生期后的理智在一点点地恢复,曾经分布于身体上的陈年旧伤也在缓慢地消退。
当圣地的天空彻底亮起来、当游荡的鲸群们再一次遨游过云层,俯趴在悬石洞窟内的龙鲸在一阵淡色的金光下化作了宽肩窄腰、臀翘腿长的男人,深红色的长发披在身后,蜜色的肌肤散着微光。
他赤脚走向吊床,抬手轻轻拂开伴侣湿漉漉的黑发。
于是,等顾栖在一阵恍惚中睁眼时,他对上了一双明亮、温暖、像是蜜糖一般的赤金色眼眸。
眼眸的主人说:“我的小贝壳,终于醒来了。”
小贝壳的监护人,回来了。
顾栖笑谈中的daddy,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