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的新娘将穿上纯白的婚服,至此被永生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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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地内婚礼的流程是独一份的,也可以说在圣地之外,绝对不会再看到这样的婚礼。
清晨的时候,这片并不存在太阳的天空缓缓亮了起来,蓝色到浅紫色的渐变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最梦幻的颜色,翻飞、游动的鲸群从早早地就从天边飞来,它们像是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似的,连摆动的频率都要欢快很多。
绿茵茵的草地上有野花因风摆动着,早就被铺出一条路径的花瓣颜色深浅不一,从草甸的深处一路蔓延到了索亚星海的岸边。
圣地内的其他年轻男女们也来参加了这一场几百年可能才会有一次的仪式,他们穿着纯白色的长袍,边角勾勒着精细、漂亮的花纹,几乎全部都是俊男美女的组合。他们站在“花路”的两侧,手臂上挽着竹篮,偶尔还会再伸手继续向外撒着鲜花。
在“花路”的尽头,扇动着翅膀起起伏伏的灵正晕染着自己身上的光晕,而被它们点缀着的则是位黑发青年——
他头戴淡金色树枝状的花冠,一头长长的黑发被辫在了脑后,随着风轻微摇摆;同圣地内其他人大致相似的白色长袍似乎更加精致,袖口、袍角勾画出金色的细纹,露出了半截苍白的手腕和脚踝。
他赤脚踩过草甸上的花瓣,偶尔抬脚、落脚之间,浅粉色的花瓣会粘在他的脚背上,只随着青年的前进而继续变动着位置。
顾栖的手臂周围轻轻扶着很多灵,它们总是喜欢缠绕在这位年轻虫母的身边,那种说不清的亲昵让它们时时刻刻追在顾栖的周围,甚至偶尔顾栖清晨醒来的时候,都能在自家的悬石洞窟门口看到抱着花朵来拜访的灵。
或许是因为王血虫母的精神力,就连约纳都时常诧异这群敏感的小家伙们竟然会如此喜欢顾栖。
也正是因为这种喜欢,在这一场婚礼内,所有的灵都来参与了。
从“花路”到索亚星海足足有两三百米的距离,顾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约纳和卡莱茵,前者笑眯眯地冲着他招手,后者一脸严肃,但眼底却浮动着温暖。
当顾栖和索亚星海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后,圣地内响起了空灵的歌谣,夹杂着神圣的祝福,同样也头顶小花冠的绒绒飞在顾栖的前方,它像是个小花童似的,金属质地的前足抛着花瓣,馥郁的香氛萦绕于周身,让绒绒感觉自己的芯片有些烧烧的热度。
在这条并不算长的“花路”上,绒绒可以听到身后小主人的脚步声,可以看到周围其他人脸上的笑意,它也知道不远处的索亚星海下藏着它的主人,正等候着在这一场婚礼后完全拥有自己的伴侣……所以这就是幸福和圆满的滋味吗?
绒绒晃了晃脑袋,它一边飞,一边用自己热乎乎的芯片思考着问题。
就像是大部分人类的本能,在欢乐或者悲伤的时候,他们总会习惯性地回忆过往,而日渐收获感情的小蜜蜂机器人也染上了属于人类的习惯——它似乎也开始喜欢回忆过去了——它在回忆有关于主人和小主人的一切……
距离索亚星海288米,绒绒感觉自己的芯片一跳一跳的,似乎在那庞大的数据库中有什么细小的嫩芽正缓慢无声地从内部升起——
256米时,某些记忆似乎开始复苏,绒绒最初觉得格外陌生,可当某些陈旧的建筑、生锈的金属、昏黄的街巷时,它又觉得自己似乎曾经无数次地守在小巷子的门口,举着暗淡的、只有两三厘米高的蜡烛破灯,在昏暗之下等待着谁。
239米时,它“看”到了曾经的过往,圆乎乎的小机器人明明身处贫民窟,却被擦得干干净净,和这个地方有些格格不入,可它的小主人却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脸蛋上糊着脏污就像个小花猫似的。
200米时,记忆中的一切开始染上颜色、画上细节,年幼的孩子每天小心翼翼地跑在街头寻找一切可以换钱的零件,他总是在天不亮时就离开,直到深夜才在小机器人担心的等下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182米时,那个圆乎乎的小机器人似乎在时间的推移下逐渐变得行动缓慢,它体内的零件老化、金属质地的外壳生锈、年限久的电池几乎难以正常维持行动……为了能再多一点陪它的小主人,看起来有些笨拙的小机器人想出了一个很冒险的办法,它偷偷用其他型号的电池强硬安装到了自己的电池槽内……原来机器人也是会痛的呀。
153米时,身型单薄、比起同龄人瘦了很多的小孩脸上笑容越来越少,他总是很担心地围着小机器人转,黑漆漆的眼瞳里藏着小机器看不懂却又不想它们出现的情绪,它似乎知道小主人为什么难过,可这一次它自己也无能为力了,只好尽可能地维持运转、在深夜里给小主人唱着老掉牙的歌谣。
100米时,绒绒知道,记忆中的那个小机器要彻底不行了,机械手臂已经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多处金属接口上晕着沉甸甸的黑色机油,那个藏在体内的电池槽早已经因为不匹配的电池而坑坑洼洼,时不时还会泄露出一两丝淡蓝色的电光。
89米时,小机器人在断断续续唱着歌谣,哄着它的小主人,它说未来的小主人会成为很厉害的机械修理师,然后他们始终会重逢的。
41米时,不匹配的电池在小机器人的金属腔体内滋滋叫着,它看到小主人抱着自己走到一处铺满了落叶的空地,这里安静地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当然,小机器人知道,很快这个世界大概就只剩下它的小主人了,它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陪伴者,它要失信了。
18米时,绒绒以另一个视角“看”到了被刨开的小土坑,圆滚滚却因为时间而染上老旧痕迹的小机器人被平放在坑里,稀松的土壤被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捧着一点填回到坑里,连带着视野也变成了棕褐色。
3米时,记忆里小机器人的最后一丝视线也变成了黑色,在簌簌的落土声中,它似乎看到了飘落的枫叶,也又听到了耳熟且朗朗上口的歌谣——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跳呀跳呀一二一,”
“他们在跳圆圈舞呀,”
“小熊……”
细微的、带着机械感的声音自小蜜蜂机器人的金属腔内发出来,温暖、稚嫩、少许僵硬,还差最后两步就走到索亚星海边上的新娘微怔,他曾以为那段记忆只能被自己和恺因珍藏,却不想有一天这个逐渐拥有了感情的小机器人也能想起来全部。
绒绒颤了颤翅膀,它第二次新生的外形全然与毛乎乎的熊蜂一般无二,金棕色的毛发在海风里抖动着,那双半透明的翅膀晃了晃,似乎在催促着身后漂亮的新娘快去找到那头等候着他的深海巨兽。
顾栖的脚步慢了下来,然后停止。
他愣愣地看着绒绒,还不等开口,小蜜蜂机器人忽然扇动翅膀转身,圆溜溜的复眼中倒映着黑发青年的模样——碎花瓣撒满半空,精致的金色花冠闪烁着光芒,那身纯白的长袍圣洁又美丽,让他就像是遗落在人间的天使。
绒绒说:“宝宝,好久不见呀!”
在荒原之星上的时候,A02有一段时间专门学习过怎么和幼崽相处,它会柔和了机械音叫小贝壳“宝宝”,会在每一个看不清月光的深巷里举着老旧的灯盏、小声呼唤着“宝宝”等待小贝壳的回来,也会在消耗掉最后一丝电量前叫着“宝宝”给小贝壳唱歌……
这是一种没有遗憾的完美,顾栖和恺因拥有也回想起了一切,而同样见证了小贝壳与监护人的绒绒也得到了意外的礼物。
顾栖的嘴唇在轻微地颤抖着,他想要说什么,但绒绒却催促着他,“宝宝要继续往前走呀!”
机械感因为感情的注入而变得稀薄,这一刻的绒绒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它晃动着脑袋上的触角、让开了通往索亚星海最后一步的“花路”,它说:“真好,这是一个童话似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