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岩胜从未这么狼狈过。
作为继国家主早早就定下的继承人,继国家的少族长,萩城未来的执掌者,在继国岩胜前十四年的人生中,唯一的不顺心的事情只有母亲更喜欢弟弟妹妹而不是自己。
但问题不大,自己是兄长,相较于沉默懦弱直至八岁还喜欢凑在母亲身边的弟弟和天生异貌体弱多病的妹妹,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母亲更偏爱幼小的一方。
可是,就在今天,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且懦弱的弟弟,那个和他有着一般外形,却因为额头上的疤痕一出生起就被父亲放弃了的弟弟,展现出了远超他的才能。
还是那种绝对碾压级别的才能。
从城主主院通向继国岩胜居所的回廊上,红黑色单马尾的清俊少年郎步履匆匆,神色愤怒,倘若留心观察的话,不难从少年那红黑色的眸子中看出微乎其微的胆怯委屈之情。
缘一击败剑术师父的那一击、轻描淡写打败了师父后,回眸看向自己的时候那平静淡然到仿佛拨弄一只蚂蚁的神情,以及不久前的城主书房内,听完详细叙述后父亲大人那明显兴奋起来了的表情……今天发生的一幕幕在继国岩胜的脑海中不断闪过,让少年的情绪越发的激动。
缘一是个当之无愧的天才——继国岩胜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同时,作为城主的父亲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被向来不放在眼里的弟弟击败,继国岩胜还没缓过劲儿来,就再度因为父亲大人明显发生改变的态度而再起惶恐。
缘一……是比他更加优秀的存在,所以,在母亲选择了缘一以后,父亲也要放弃他而选择缘一吗?
继国岩胜不知道。
正在少年越发往牛角尖里钻的时候,一声轻微惊诧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惊动了陷入自己沉思的少年。
“岩胜……兄长?”
继国岩胜抬头望去,便见自家妹妹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在回廊边缘的亭子中,看上去已有段时间,脸色苍白,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明明是静坐着,模样看上去却比他进行一个上午的剑术训练后更加疲惫虚弱。
继国朔夜啊,那没事儿了。
继国朔夜这虚弱的体质城主府可以说是尽人皆知,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继国岩胜自认还算是尽到了作为兄长的义务,对妹妹的身体体能也了解一二。
“朔夜,你怎么在这儿?”
虽然心情烦躁,但面对这位身体向来不好的妹妹,继国岩胜还是克制住激动苦闷的心绪,尽力展现出一个合格兄长的模样,眼眸如刀刺向搀扶着朔夜的侍女小春:
“是不是这些仆从欺主,撺掇你折腾自己的身体?”
“和小春无关,是我自己想出来走走的。”摇摇头否定继国岩胜危险的想法,白发雪肤的少女温和的解释道:
“毕竟我已经快十一岁了,放在许多平民家里,都是快要定亲的年纪,想必父亲也不会浪费我的亲事才对。”
这个时代妇人的生产便如
同是往鬼门关走了一遭,顺利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并抚养其长大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更别提奢求多子多福,是以虽然贵为一城之主,继国家主也只有继国岩胜、继国缘一和继国朔夜三个孩子。
在有着贵族联姻传统的当下,每一个孩子的婚事,都是一笔不容忽视的买卖。
继国岩胜与其未婚妻的婚事便是如此,但因为朔夜过于虚弱的身体和浅薄的存在感,直至被朔夜本人提醒,继国岩胜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这个走两步就要喘一喘,最大活动范围没有离开过城主府,柔弱可怜不能自理的妹妹,途经危险的丛林,嫁往另一个陌生的城池?!
当这一事实明确地摆在继国岩胜面前的时候,看着一脸苍白,神色倦怠却依旧强撑着抿起嘴角,目露亲近之意的妹妹,他竟恍惚间生出几l分荒谬之感。
“……想必以父亲大人的性格,应当会为我在人见和藏原两座城池中挑选夫婿,从萩城到这两座城池的距离可不近,于是我就想着,迟早要适应这种事情,与其在路上露出狼狈的模样,倒不如从现在开始慢慢锻炼。”
不紧不慢的阐述完自己的理由,少女展露笑意,看向兄长:“到时候,怕不是还要麻烦岩胜兄长和缘一兄长送我出嫁,据说女子在丈夫家里的地位,取决于女子家里人对其的重视程度,兄长们可不会不管我吧~”
虚弱的声线显出打趣的语调,继国岩胜刚想承诺什么,一想到不久前书房中父亲对缘一出众天赋明晃晃的意动,安慰妹妹的话便直接卡在了嗓子眼里。
“——缘一与你的关系那么好,自然不会不管你。”
冷硬又别扭的话被少年狼狈地说出,神似一只有着红黑毛发的大型犬焦躁不安地甩着耳朵,将自己那不方便诉诸于口的晦暗心理隐晦地用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
“可是没有岩胜哥哥也不行呐。”不知自己在期待些什么的继国岩胜话音刚落,便听到耳边传来妹妹轻柔却又坚定地回答。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缘一他有多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