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苏陆脑子里划过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但她不是很想抓着这一点继续,因为那样会让整场对话变得更加诡异。
而且她也不能继续脑补了。
因为他俩虽然不能直接彼此读心,但某种程度又是连通思绪,如果有一个想法特别强烈,是会被感知到的。
苏陆赶紧调整情绪,本着不服输的心态回怼。
“你都已经累倒在老巢睡觉了,我关怀照顾一下伤患而已,你还不领情是吗。”
黎:“……我又不领情了?对你有问必答的不是我?”
苏陆:“那你扯什么安静不安静的,好像我们不吵几句你就不舒服一样。”
妖皇好像又笑了,“只准你照顾我,我难道就不能关怀一下你?”
苏陆哑然片刻,“可能因为你的话听上去更像是嘲讽?”
他俩终于又进入了例行互怼环节。
一番毫无意义的唇枪舌剑之后,苏陆本着最后一句是我说的我就赢了的理念,嘴快地留下一句不带脏字的辱骂,然后迅速将羽毛拿了出来。
她在河边修炼了一阵,转眼间就过了两个时辰,睁眼时已是下午。
苏陆赶快掏出玉简扫了一眼,确定崔槬还尚未上台。
他又发了条消息,说从现在的战况和比试顺序来看,距离他登场还有相当一段时间,让她不用着急。
但她还是立刻动身了。
卧龙峰峰顶仍然是人山人海,远远看去如同一大片黑云,将论剑台牢牢围困其中,几乎捂得密不透风。
这地方人太多了,开神识会不太舒服,她掏出玉简问问二师兄在哪,却一眼扫到新消息。
竟然还是颜韶发来的,让她用传音玉简。
苏陆想了想,干脆飞到极高之处,周围只零零星星几个修士,彼此还都离得很远。
她开了远目之术看看台上,两个金丹境打得有来有回。
两把上品灵器引动着剑诀,千万道剑气纵横腾飞,结界的金色壁障泛起圈圈涟漪,外面的观众们不断叫好,震天的呼声此起彼伏。
这种不分上下的斗法,若无意外,是要打到时限结束了。
苏陆掏出传音玉简,随手丢了个结界在身边,“……颜韶?”
“嗯。”
玉简里传来一道悦耳的男声,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轻飘飘的语调,“听说玄仙宗也在举行宗门内的大比?”
他提起九脉会试,苏陆倒是不怎么奇怪,这事不是什么秘密,玄仙宗也根本不对外保密,附近镇上卖菜的估计都知道。
苏陆:“……也?还有很多门派都这么做吗?”
她还和秘境内的几个朋友保持联络,也没听说琅嬛长生宫万剑宗等门派有举行这种大型比试。
颜韶:“有没有可能我说的不是仙盟门派。”
“噗,对了,差点忘了,你已经是魔门中人了。”
苏陆兴致勃勃地问道:“怎么,祭星教内也开始淘汰赛了?我好奇你们给什么奖励呀,你们教主应该很大方吧。”
颜韶轻笑一声,“你怎么就觉得他很大方?”
“就——”
苏陆自然是想到舜华仙尊给自己的“赔礼”,“我若说他给我送了一些很珍贵的东西,你会不会眼红嫉妒发狂?”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
毕竟她很清楚这家伙极有钱。
颜韶又笑,似乎觉得这话很有趣,“教主仍然想招你当徒弟?”
“好像也不是因为这个。”
苏陆沉思道,“这事说起来有一点点复杂和离奇。”
颜韶也直接不问了,直说魔域各处都设了血战台。
因为魔域里的人越来越多,虽然用浊气修炼就能称为魔修,但也不是每个魔修都能成为祭星教教徒。
苏陆从大师兄那里听说过血战台的规矩,主动上台者要接受车轮战,直至被喊停,否则要是撑不住了就自行弃权滚蛋。
有资格叫停的人,都是祭星教的高层,至少是有权决定招收新教徒的。
苏陆:“所以祭星教是派了一批人去魔域招新?”
“差不多吧,也得稍微看看魔域里的那些人。”
苏陆想到萧天炀的经历,自然知道那里面也颇为危险,“也是,祭星教研究出如何让无灵根的人修炼的法子,大约也是想扩招。”
颜韶又笑了一声,“……其实也有人认为,神教将他们放在魔域是为养蛊,只留那最后活下来的。”
苏陆:“那是这样吗?”
颜韶不置可否,“教内的人对此也有不同看法,最终如何大抵还是看教主本人的想法吧。”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他也不问她玄仙宗的九脉会试细节,只问她今日还有没有比试。
苏陆:“……有,但具体什么时辰也不好说。”
全看前面的人打得如何了。
大多数修士都不用成日睡觉,所以终试的擂台赛不分昼夜,会一直打下去,算算时间,她倒是可能在凌晨时分上场。
颜韶闻言就说暂时不打扰她,苏陆才放下玉简,接着感到了熟悉的灵压。
她回过头,震惊地看到了段鸿。
后者换了一身崭新的装扮,仍然是一席云雁绣纹的白衣,袖手立在空中,脸色并不好看,灵压也有些不稳。
苏陆倒是能感觉到,别看他状似已经能御空而行,还跑来观战,确实是恢复得比大师兄稍好些,但也好不了很多。
苏陆:“……师侄真的不多休息一阵子?”
段鸿微微摇头,“反正也只是来看着。”
反正不用上台打架,也不用恢复得多好。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论剑台,里面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因为时限快到了,两人都开始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了。
段鸿:“所以崔槬也是?”
苏陆迷茫地看着他,“也是什么?”
“……魔修。”
“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陆噎了一下,“这里没有人是魔修。”
段鸿微微皱眉,“因为这里只有你我。”
他没有再继续向她索要答案,“你若是修炼出元神,就会对旁人的元神也生出一些感应,尤其是与你交手的人。”
苏陆耸了耸肩,“我也藏掖了不少本事,但这个绝对不在其中。”
段鸿眉眼间稍显放松,“初时我也觉得有些不公,若是萧……师叔并未修炼浊气,我必能赢他。”
他停了停,“转念一想,师尊也从未这样抱怨过祭星教主,从未说过什么‘若是魔尊不曾修炼浊气,那我也能赢他’这样的话。”
段鸿释然道:“魔修的本事当然也是本事,倒是我没看开。”
苏陆:“……清霄仙尊和魔尊交过手?”
段鸿表示这一辈的仙尊当中,其中一大半在年轻时都曾和魔修纠缠不休,所以答案必然是肯定。
“不过那会子他们还都不是渡劫境吧。”
段鸿想了想,“师尊没能赢,却也并无介怀,并不曾因为魔尊以浊气修炼就不承认自己输了。”
他们说话期间,时辰到了,论剑台上尘埃落定。
卧龙峰的长老们纷纷前去加固结界,两个略显虚弱的金丹境对视苦笑,然后互相抱拳,就分别被同门们搀扶着远去了。
紧接着,一道青光从远方奔来落入台上。
观众队列里顿时响起一片呼声,许多人都在加油鼓劲,还有的在向台上挥手打招呼,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瞧见。
苏陆看了一眼旁边的段鸿,“你师妹的人缘比你好多了。”
后者习以为常,“落雁峰中许多人都曾受她指点。”
这会子表现得热络也是应当。
虞锦书提着斩马|刀站在台上,神情温和,并没有半分倨傲得意之色。
她肯定听不见外面的呼声,然而也能看到人群里兴奋的落雁峰弟子们,就微笑着向外面点头示意。
也仍是风度翩翩的样子,丝毫没有紧张兴奋。
论剑台外的观众群里喊声震天,一浪接一浪,因为许多人用了法术,声音越来越大,在朗朗晴空下回荡着,久久不散。
这个阵势,若是换个人兴许都会打怵上台了。
一道暗金的光芒横贯长空,没入结界之中。
崔槬扛着巨剑出现在论剑台上。
他看上去丝毫不受影响,整个人都很放松,“虞师侄,上回我们切磋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上次会试吧。只可惜先前的大比与崔师叔错过了。”
虞锦书含笑道,“今次还望师叔不吝赐教。”
她一边柔声说着,手中的刀刃上已泛起泠泠青光,丝丝风流迸发而出,形成了环绕刀身旋转的漩涡。
崔槬叹了口气,“师侄不必那么客气,也不必太过认真,不过是随意玩两手罢了。”
观众队伍里顿时响起嘘声,苏陆在天上都听得一清二楚,许多人纷纷开口吐槽。
“……是因为觉得会输才这么说的吧。”
“对啊,待会儿输了就说‘我只是随便玩玩’。”
“上午他师兄都快在台上拼命了,如今他就‘玩玩’?这也太怂了。”
“呃,你们皆是新人,大约没看过这位在台上的表现?那确实是突出一个随意,可能对他来说还真就是玩。”
“是啊,咱不说岩土双属天灵根,就说人家也是金丹境,你觉得这境界的高手,哪个没有真本事?”
“切,谁说他没本事了?只是说他怕了!毕竟是在比他更有本事的人面前——”
“哈,你们落雁峰的人真敢说啊,上午不是还信誓旦旦说段鸿一定能赢,结果直接输了,而且人都昏了。”
萧天炀和段鸿的那一场,自打结束之后,大家就没停止过相关讨论,如今大家讨论着,又难免有人提起,然后越吵越乱。
论剑台上的人们自然没受影响。
崔槬手腕一转,扛在肩上的巨剑一动,锋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又身前落地。
他的灵压异常平稳,浑然不似在动用灵力,偏偏周身已经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
在长老正式宣布开始时,他脚下蔓延出道道金芒,那些金色光丝延伸出数丈,又离开地面折跃向半空中,然后迅速构成了立方体。
眨眼间,崔槬已经站在了暗金的结界之中。
论剑台原本就被结界笼罩,他又给自己套了一层,光芒层叠交错,咒文闪现浮动,在许多低境界修士的眼中,崔槬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