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这种天赐之体的人,能看到未来发生的事。
天目的拥有者凤毛麟角,甚至在天赐之体中,用万里挑一来形容都不夸张。
而且,已有记载的天目,也最多只能看到短短一瞬后的事情。
因为天目和地眼一样,拥有这种体质的人都没有灵根,所以只是普通人,那一瞬间几乎不够他们做出什么反应。
还有一点不同的是,地眼的力量大多是通过身体接触来激活,天目却可以只用眼睛注视目标,就会收到那些未来相关的画面。
“是。”
七杀星淡淡道,“从小便是如此,我看到的将来,有时就是下一刻,有时是几日之后。”
有些地眼能看到几个月前的事,相比之下她这种水平好像不怎么样。
然而,天目看到的是将来,她已经远超所有书上记载过的天目拥有者了。
过去他其实也不知道天目的存在,纵然这些年知道了,一开始却也不晓得天赐之体能拿来献祭。
所以他查了很久,终究也没能接触到真相。
直至后面被师弟和师妹提醒,他终于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拥有天赐之体、并且和萧家有紧密关系的人。
“王喬想要你做什么?让你变成魔修给他干活儿?”
“……他那时已经修炼了浊气,倘若我对他全心全意信任,我就可以献祭我的眼睛,为了他换取修为,但这必须是我自愿的。”
“不能用法术控制你?”
“不能。那就不是自愿。”
所以鹭山府掌教要杀尽她的亲族。
萧天炀闭了闭眼。
他如今也一百余岁了,在萧家待的日子还不满十年,只是岁数的零头。
然而许多事却是记忆犹新,如在昨日。
譬如说大舅走镖时险些被妖兽杀了,是一个鹭山府修士将他救了,他回家后要举办宴会答谢那修士,彼时大人们在前院宴客,那些不满十五岁的小辈们在后院玩闹,其中恰巧就有与萧三少爷订了娃娃亲的乔家小姐。
因为乔家人早年救助过萧家老太太,萧家给乔家一笔丰厚的报酬后,两家偶尔有些来往,其中有两对夫妻互相交好,便早早定了婚约。
他们定下婚约时,并没有指明谁和谁,只是想两家结个姻亲。
那娃娃亲并非是一定要履行的,若是将来孩子之间看不对眼,大人们自然也会作罢,只当玩笑。
若是互相看上了,那就是好事一桩。
后来乔家人遭逢意外,只剩下两个老仆与尚在牙牙学语才没能出门的二小姐。
萧家经常照拂她们,乔二小姐岁数稍长,就常被萧家的姨母们带来做客,她与萧三少爷岁数相近,自小相识,也玩到了一处。
那场宴会举行时,两人就在后院的屋檐下看荷花,谁知水上的一座四角亭塌了,险些将萧七小姐砸死在里面。
——如果不是乔二小姐早早冲过去将人拉出来。
她当然可以选择不救人。
虽然若是那样,年仅五岁的萧焘,多半就会埋骨于那座凉亭中。
可是,乔小姐能救下萧焘,就是因为她“看”到凉亭塌了,才提前跑过去将人拉出来。
若是她全程袖手旁观,别人根本也不会知道她是有能力救人的。
毕竟,她自己也只十岁,人还在屋里,离得颇远,那亭子塌得又很快,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怪她。
萧家虽然颇为富庶,但也只是一群镖师,并非什么大贵之族,纵然有丫鬟小厮却也不多,家里的少爷小姐,除了那一两岁走不稳路的,但凡稍大点的孩子,身边都不会时时刻刻跟着下人。
萧天炀轻叹一声,“那亭子是鹭山府的人弄塌的吗?大舅被他们救了,是否也是阴谋的一环?他们早就怀疑你?还是说前面的一切都是巧合?”
“当年去萧家做客的鹭山府修士们皆已身死,早早被他们掌教杀了。”
七杀星随口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若非你与萧家牵扯到一处,或许你也不会被那姓王的发觉,毕竟我们家来往的人太多。”
萧天炀沉声道,“但这些对你都不重要了,是么,因为你将你的情感献祭给了那个东西?”
七杀星忽然笑了一下,“萧煦,你是双属天灵根,不说你背负血海深仇,只说修炼本身,你的路可谓是一帆风顺——同门找茬打架这就不必说了,上至天灵根下至废灵根都能经历这种事。”
“你的悟性远胜王喬,对你而言,报仇所需的只是时间而已。”
她停了停继续道,“但是,没有灵根的人,若是想要做什么,那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你可知道究竟是如何的绝望?”
萧天炀正要说话,七杀星却没给他机会,“你不知道。”
萧天炀:“你怎么——”
七杀星:“你不知道。”
萧天炀以最快速度吼道:“我没想说我知道!我当然不知道!拜入玄仙宗之后,我经历的最糟糕的事,也不过是险些化为魔物时的恐惧,或是险些死在徐州时遍体鳞伤的痛苦——你呢?你如何逃出苍鹭山,如何剜去眼睛献祭,如何在北域修炼,成为祭星教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你定然比我辛苦得多。”
可是你还会难过吗?
他想着。
黑星不仅收走了那双眼睛,或许也将过去的那个人杀死了。
——她曾经是什么样子呢?
他们相处时间不算很多,至少比较起来是这样。
后来他再去回想,只记得那是个看似笑容腼腆、偶尔说话有些呛人的家伙。
她在廊下逗弄着鹦鹉,听见脚步声笑盈盈地转身,说五弟待会儿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划船。
萧五少爷撇着嘴说无趣,还不如去演武场练枪,便扯着她去了前院,兴冲冲地说自己学了新招式,今日一定会打败你。
“……首先,打败一个瞎子并不光彩,其次,你赢不了我。”
“你赢了我也不光彩吧,你还比我大三岁呢!”
“啊对,我还是瞎子呢。”
“……你并非完全看不见!”
“但我与你比武时不会睁眼的。”
然后是毫无惊喜的结局,萧五少爷躺倒在地上,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你不会要哭吧。”
“谁要哭了!我只是想打喷嚏!”
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
“萧仙君,你如果在这里哭出来,我会很难办的。”
七杀星清冷悦耳的声音将他唤醒了。
萧天炀眨了眨眼,只觉得恍如隔世,“我在你面前哭过很多回么?你为何总觉得我会哭?”
七杀星不假思索地答道:“你三哥说你是个哭包。”
萧天炀:“……”
萧天炀忽然有些想笑,“所以你确实都记得,虽说你不会再为此痛苦。”
“当时我与魔物无异,萧煦,我不能失控。”
七杀星轻声道,“后来修为稳固,有些东西渐渐回来了,只是终究和最初不同,我又有了喜怒悲欢,但是……没有那么多。”
“会越来越多的么?”
“会的。”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没去报仇?”
七杀星微微摇头,“最初那些年没有报仇的欲望,也没这本事,王喬好歹也是化神境,后来我倒是能杀他了,却见你在四姑姑坟前发誓,说你一定要手刃仇人,我看你仿佛真的很想这么做,而我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念头,或许也是我心里觉得对你不住,就让给你好了,倘若那能让你好受些。”
萧天炀没有开口。
他这边不说话,七杀星也一言不发,一点都不着急。
两人伫立在满地骸骨里,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萧天炀忽然开口道:“走吧。”
“你要与黑星交易?”
“不了。”
萧天炀扶额,“其实我只是单纯想来看看,以及找机会与你说句话。”
七杀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了吧。”
萧天炀沉思片刻,“你改名了么?”
七杀星:“?”
萧天炀眨了眨眼,“你还叫乔松亭是吧?”
七杀星:“…………嗯。”
萧天炀假装没听出对方语气里的无奈,“若是我说,我想立刻去杀了王喬,毁了苍鹭山,解我心头之恨,你要如何?”
七杀星反问道:“所以你要我送你出去?”
“不仅如此,我想你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