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霄静静注视着江楚容,没有说话。
气氛陷入了一种十分诡异的沉默。
终于,江楚容忍不住了,他仰起脸,就目光灼地看向顾阴霄道:"大师兄,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他不可能一直乖乖待在这的,他必须去找闻凌。
顾明霄看着江楚容那双执着焦急的眸子,静了一瞬,终于缓缓开口:"勾结魔族在宗门内是大罪,就算我知道你有苦衷,短期内我也不可能擅自放你离开——”
“我不需要大师兄擅自放我,我勾结魔族,我认。我自愿领罚。”
又是一阵短暂的静默。
顾明霄薄唇微动,还未再度开口,江楚容已经又道:“是要用刑还是关去无妄山禁闭思过?如果用刑,可不可以快一点?”
顾明霄听到江楚容这话,眉心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低声道:“你罪不至此。”
江楚容以为顾明霄是不同意,咬了一下唇,便又看向他,认真道:"大师兄,我知道你这么抓我回来是为我好。但我确实不需要。"
“我同魔族结亲没有什么误会也不存在什么栽赃陷害,我就是喜欢他,才跟他在一起的,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不需要大师兄你如此煞费苦心替我来圆。”
这一瞬,江楚容在顾明霄那双清冷深邃的瞳眸里又看到了诸如隐忍的光芒。
江楚容以为顾明霄是要动怒,但顿了一顿,他却还是一鼓作气把心里接下来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只见他长睫微动,清润的桃花眼中带着一丝明亮和怅的微笑,认真道:“我知道大师兄对我很好,替我做过很多事,那些事,我心里都记得的。而这次,也确实是我辜负了大师兄对我的期待,都是我不好。”
"可即便如此……我也从未后悔过。因为,闻凌真的不一样,他是我的道侣,是我要跟一辈子的人,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舍下他不管。而且————”
“大师兄听过同心生死契么?”江楚容忽然问。
顾明霄清冷无瑕的面容上神色隐约变幻了一瞬,半晌,他噪音似乎有些低哑地道:“听过。”
江楚容微微笑了。
他轻声道:“我同闻凌不光有道侣契约,还有同心生死契,所以即便大师兄把
我扣在这,只要闻凌死了,我也活不了。”
顾明霄玉白色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终于忍不住道:“其实我——”
“我知道大师兄可以替我解契,但我不愿意。”江楚容再次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顾明霄。
顾明霄:……
说完这句,江楚容微微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胸中那股憋闷的气息都尽数散尽,然后他就望着顾明霄坦然一笑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找闻凌。”
“所以————不管勾结魔族有什么惩罚,我会一次领完,然后脱离宗门。”
然后,江楚容便抬手,对着顾明霄深深一拜到地,垂着眼嗓音微哑道:“大师兄,这一拜是作为你师弟我最后一次拜你了。你对我的恩情,我还不完,若日后还有其他的机会,我当牛做————”
“不要说了!”顾明霄终于沉声道。
江楚容动作微微一滞,却还是认真又朝顾明霄拜了下去。
就在他想要拜第二次的时候,顾明霄再也忍耐不住,一指点来,一道灵光,封住了江楚容全身!
江楚容瞬间僵在原地,浑身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怔了一瞬,心急如焚,立刻便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向面前的顾明霄。甚至不惜运转灵力对抗,又让自己脏腑受伤,唇角隐约渗出一点血丝来……
顾明霄看到江楚容唇边溢出的血丝,似乎被什么烫到一般,长睫轻轻颤动了一下,但旋即他就闭上眼,敛去眸中即将要烧起的灼灼火焰,尽量用平稳的语调道:“我一会要先去处理一件事,你等我回来,再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你先不要急,好不好?”
听着顾明霄此刻罕见温和的语气,江楚容怔了一瞬,不再焦急,却又陷入了一种莫名的茫然。
他不知道顾明霄到底要处理什么事,又为什么要解释给他听?
他不是犯了大错么?
可紧接着,顾明霄那一袭白衣又静静走到他身边坐下,搂着他的腰动作十分轻柔地抱起他,让他躺在了这张宽阔的白玉床上。
动作间,顾明霄身上清冷似雪的气息隐约落到江楚容鼻翼间,让他呼吸略显紧张。
感受着顾明霄这诡异的行为,江楚容心绪紊乱———满是不解和疑惑。但这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什么也问不出来,
只能任由顾明霄动作。
顾明霄放下江楚容后,静静看了他一眼,便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张素净的绢帕,伸了过来。
那玉竹节一般的冷白手指捏着绢帕凑到江楚容唇边,轻轻把他唇角那未干的血渍一点点拭去。
动作极度轻柔,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那凝视着江楚容的眸光,更是深邃如海,仿佛凝聚了千言万语。
顾明霄这个眼神,这些动作,让江楚容长睫不觉颤动了好几下,他忍不住都想要回避,却回避不开。
江楚容莫名有些心惊胆战。
他此刻不再纠结自己能不能逃出去的问题,反而怀疑起顾明霄的身份了……
顾明霄这样子……简直像是被人夺舍了。
就在这时,顾明霄给江楚容擦拭唇边血渍的动作微微一顿。
片刻之后,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江楚容狐疑看他。
然而此时顾明霄无瑕如玉的俊美面容上却清冷平静如昔,什么都看不出来。
江楚容:……
紧接着,顾明霄又伸手替江楚容把了脉,神态一如既往的平静。
也一如既往的让江楚容看不穿丝毫。
最终,江楚容放弃了,他闭上了眼。
顾明需感受到江楚容这个动作后,他把脉的手指微微顿了一顿,终于收了回去。
良久,他低声道:"我去去就回,你等着我。"
江楚容没有睁开眼。
然后他便感觉到身旁似乎是顾明霄站了起来。
江楚容稍稍松了口气,打算等顾明霄走后自己再想办法挣脱这禁制。
可没想到,又有清冷如雪的气息凑近上来,仿佛是顾明霄欺身而上————
江楚容心尖一顿,下意识睁开眼。
他再次对上了顾明霄那双冰润如琉璃的乌黑瞳眸,可没想到,下一秒,四声‘咔嚓”的响动传来。
江楚容只觉手腕和脚腕处分别一凉。
江楚容:?!
江楚容霎时间露出极为难以置信的表情,但这时给他扣上锁链的顾明霄的已经徐徐起身。
/>还十分“贴心”地轻声解释了一句:“这是锁灵链。你伤势未愈,怕你动用灵力又伤及肺腑。”
江楚容:我信你个鬼啊!
然而被锁灵链和禁制双重束缚的江楚容此刻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袭谪仙一般的清冷白衣嘱咐完他之后,便转身径直离去。
被困在白玉床上的江楚容:!!!
内心疯狂呐喊:来人啊,无妄剑宗的大师兄顾明霄疯了!
他并没有看到,在顾明霄转身而去的那一瞬,那双向来慈悲如佛胖的清润眸子中赫然泛起一团深红色的猩浓魔气。
同方才的谪仙,判若两人。
地宫之下,还有地道。
地道之下,便是无妄剑宗用来关押十恶不赦大魔头的水牢。
水牢四面都是禁锢灵力的阵法,池中用的水更是噬灵水,就算是只鸟从水牢上方飞过去,都无法再飞出来。
顾明霄一袭素净无瑕的白衣,散发着淡淡灵光,手持一盏夜明珠灯,便沿着那阴冷潮湿的石阶便朝下走去。
夜明珠灯只能照出三尺见方的面积,顾明霄就这么持着灯走了数百级台阶。
终于,他在一片池水前停了下来,抬起手,用掌中夜明珠灯轻轻朝池中照去。
然后,他便照到了另外一袭浸透了噬灵水,被无数黑色锁链绑缚在池中石柱上,模样极为狼狈憔悴的白衣。
那青年面色微微苍白,唇角却还带着一丝诡异的淡笑。
正是灵玉修。
见到顾明霄,灵玉修终于抬起眼皮,懒懒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灵玉修在顾明霄冰润的乌墨色眸中看到一丝血红的魔气的闪过。
然后他薄唇便缓弯了弯:"顾道友见到我外甥了?他情况如何?"
顾明霄一言不发,袖中一缕雪亮剑气飘出,就这么悬空刺向灵玉修的左眼!
灵玉修脸上的笑意瞬间凝滞,而下一秒,那剑气停在了他眼珠子前约略半寸的距离处。
灵玉修静默一瞬,又笑了:“我知道,你不敢挖我的眼睛,因为你不懂灵族造化大法,就算挖下来,你也没法给他换上。”
顾明霄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