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提醒我,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可怜的人,还有很多即便是身处逆境,还在努力拼搏,如同你一样的人。”
“听说你要离开了,我只有这些旧书可以送给你,祝你前途似锦。我也会努力思考,怎么把自己的善良用到更为合适的地方。希望每一个明天,都会比今天更加美好。”
“——金悦文”
两人看完这封信一时沉默。
陆英也过来看了,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尸体:“宋燃……多大来着?”
白梦看了看档案道:“十九,这个月二十岁生日。”
“艹”陆英暗骂了一句,“还是个孩子啊,等我找到那凶手的,真想先揍一顿。”
这封信不是什么关键性的证物,却在刑警之中传递,最后交到物证那边,郑重收好。
到现在,他们理清楚了。
那天晚上,宋燃是去金悦文家里拿书外加辞行的。他可能和凶手擦肩而过。
走出别墅不远的宋燃听到了惨叫声,折回以后和凶手相遇,他毫不犹豫就冲了上去。宋燃想要拦下凶手,可随后也被凶手残忍杀害。
为了不被人发现,凶手把他的尸体塞入了附近的井盖里,拿走他的手机,脱下了他的雨衣,给自己披上,而那些书,就被凶手一起丢入了洞口之下。
凶手只把他的尸体藏了起来,却没有动金悦文的尸体,一个是怕宋燃没有走出去的监控被人怀疑,一个是想要嫁祸给这个小保安。
如果警方没有发现这些,也许会错过抓捕的时机,宋燃的尸体也会继续在这里腐烂下去。
理清了这一切,一时整个现场都安静下来。
戚一安站在一旁,眼圈红了起来,他小声道:“为什么凶手会遇到他,太可怜了。”
“这个世界上本身就存在很多这样的事,如果觉得不公,就去尽力改变这一切。我们尽快抓到凶手,是对逝者最好的慰籍。”说到这里沈君辞轻咳了一声,“开始检查吧。”
他们蹲下身来进行尸表检查。
由于是露天作业,味道好了一些,并不太过难闻。
戚一安从勘查箱里拿出勘查表,他蹲下身,正好看到那双洗得成了白色的球鞋,宋燃的双脚泡在水中,那球鞋被涨到快要撑裂了。
沈君辞一一解开之前戚一安包上的塑料袋。
戚一安也在忙着。
沈君辞问他:“在井下你怕吗?”
戚一安道:“开始有一点,但是后来我就适应了,现在就更不怕了,他是个好人。”他说到这里看着那腐烂的尸身,“我不怕好人。即使是死去的,腐烂的好人,也比很多活着的坏人要美好。”
沈君辞点头表示赞同,他沉声道:“姓名宋燃,男性,身高175cm,死亡时间是六天前的夜晚,尸体被雨水泡过,特别是双脚,腐烂严重。中刀处为胸口,一刀致命,尸体的手部……”
沈君辞的尸表检查进行到了手处,忽然停了下来。
他发现,尸体的左手是紧紧攥着拳头的,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就算是在井下多日,腐烂着,他也没有把手放开。
沈君辞的神情严肃起来。
经过了这么多天,尸僵早就已经化去。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尸体的手,在那已经满是腐痕的苍白掌心之中,有着几根短短的头发。
还好戚一安在打捞的过程中非常小心,这些证据没有掉落。
沈君辞用镊子夹起来头发,对着阳光观察着。
头发的长度和颜色和宋燃的都不一样,这头发不可能是他的,很有可能是凶手的。如果留有毛囊,就能够检验凶手的DNA。
戚一安蹲在一旁也紧张起来。
凝视了片刻,沈君辞垂下眼睫判断道:“有毛囊,不止一根,没有被污染,很可能是打斗的过程之中从凶手的头上拔下来的。”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毛发用证物袋单独存放起来,又感慨道,“能忍到最后,真的挺了不起。”
被他这么一说,戚一安才反应了过来。
刺中胸口,那会承受极大的痛苦,造成大出血。
大部分人的本能反应就是用手捂住伤口,特别是近心端的左手,可是这具腐烂的尸体却没有那么做。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宋燃用最后的意识,紧紧攥紧了拳头,就是为了保存这关键性的证据。
这几根小小的头发,躲过了凶手的双眼,甚至在他死亡以后,也没有在移动和脱下雨衣的过程之中丢失。
直到现在,被法医收于物证盒中。
这一切冥冥之中,像是天意。
即便已经死亡,宋燃还是最后帮着他们指认着凶手。
帮助他们一步一步接近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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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整了调查方向,槟城市局特刑科全力以赴追查案件的凶手。
三具尸体被解剖,法医出具验尸报告。
所有证物汇总。
随着一轮一轮的探查,走访,反复查看各种的资料。
到了接案后第五日,特刑科终于锁定了一位嫌疑人。
早上的会议上,槟城市局负责刑侦方向的董副局在媒体面前公布了调查结果。
“十日前的夜晚,槟城市勤王府小区内,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事件。市民金某文与其父亲,以及小区前保安宋某三人相继遇害。随后三具尸体陆续被警方发现。犯罪者丧心病狂,犯罪方式极其恶劣,针对这起重大杀人案,槟城市局极度重视,警方已经进行了多日调查。目前证据确凿,本案已经确认了嫌疑人。”
他在投影上出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为男性,看起来还很年轻,瘦长脸,面色偏白,眼睛细长。
董副局继续道:“嫌疑人赵梦安,男,22岁,此人之前是槟城科技大学的一名肄业生。曾是金某文的资助对象,他的身份证号:……现警方发布通缉。呼吁社会各界和广大人民群众提供相关线索,如发现有关情况,请拨打110报警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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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关于举报赵梦安的线索电话不断打了进来。
“我高中和他一个学校的,他那时成绩还好,没想到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
“这个人是我们大学同学,大学时候就手脚不干净。”
“他经常逃课,在网吧玩游戏。花钱也大手大脚。还有,他好像结交了社会上的人,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
顾言琛从刑警队那边调了人来,排除了无效线报,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长安楼附近的一栋破旧建筑之中。
“通缉令上的人我见过,他就住在长安楼30栋那边,我在楼下倒垃圾的时候,看到他在窗口抽烟。”
“那一家有个女人,叫什么来着,对,好像是叫做辛小美,她家里总是会来不同的男人,后来有一个长得像是小白脸住了进去。可能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最近几天那个女人都没有出门了,不知道是不是也被他杀了。”
警方进行排查,随后进行收网。
顾言琛摸排清楚了情况,带着一队人全副武装,出发抓捕。
他们几位特刑科的警员需要带队,跟的是不同的车。顾言琛上了最后一辆,他身边坐了个年纪轻轻,头发很短的小警察。
这车是准备抓捕后押运的,前后不通,另外两名警员坐在前面,后面的车厢里只有他们俩个人,那小警察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停在咽口水,还总是摸自己腰间的配枪。
顾言琛看着他有点眼熟,忽然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前几天丁局找他开会商量,最近的案子有点多,考虑给特刑科增加编制,发了内部邮件以后,就有几份年轻警员的简历主动发了过来,这人就是其中一个。
顾言琛还记得他的名字,是叫做余深。
那简历写的挺积极的,警校成绩也很优秀。
之前顾言琛听陆英讲过他家&#
30340;事,还有印象。
看着他正好坐在身边,顾言琛开口问:“余深?”
余深紧张点头:“顾队好。”
顾言琛道:“第几次出抓捕行动?”
余深道:“第三次。”
顾言琛嗯了一声,还是个新手,紧张情有可原,身经百战的顾队开导小警察:“别紧张,有我在。”
余深愣了一下,挺直了腰背:“我不是因为行动紧张,我是因为看到顾队你有点紧张。”他顿了一下小声解释,“感觉就和提前参加面试似的。”
顾言琛把他的档案挑选了出来,只是还没有到面试那一步。听余深这么一说,开口道:“提前面试也挺好,节约了时间。”
没有什么面试能够比一场实战抓捕更能够深入了解的了。
顾言琛问了个常规又经典的问题:“你怎么想着来当警察的?”
余深没想到顾言琛还真在这里问了起来:“就是因为我家里的事,我父母失踪了十几年,一直没有找到,我想我自己也长大了,不如努力自己来寻找。也能够帮助更多的人。”
随后顾言琛又问了他一些警校的事还有专业的问题,总体来说,他对这个孩子还挺满意的。
顾言琛见过不少受害人的家属,很多人要么一蹶不振,要么开始变得多疑。在他们的身上,能够明显让人感觉到一种对他人的不信任感。
可是余深看起来阳光,回答问题也很正常。
聊了一段,顾言琛轻轻点了一下头:“你能够走出来,挺好的。”
余深低头坦诚:“我其实中间迷茫过一段。”
那时候他的父母已经被寻找了多年,一直没有消息,他在学校里被人欺负,被指指点点。他怀疑过警方的无能,也上网发泄过情绪,自己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学着抽烟喝酒,不去考试,甚至想着堕落下去,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穿上这身警服。
顾言琛想起来,之前听陆英的故事,似乎是有这么一段:“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余深低头笑了一下:“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人,遇到他时,正是我最难过的时候,我感觉周围就像是漆黑一片的极夜,走到精疲力尽看不到一点光亮。是那个人告诉我,单凭自己一个人是不够的,我们必须像是萤火一样汇集起来,才能够有破除黑暗的力量……”
一想到那个人,余深就觉得一阵温暖。
那个人,是他那漆黑一团生命里,照耀了方向的光。
就像是永夜里的莹莹灯火。
顾言琛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了林向岚。
他低垂眼帘:“我也曾经有位恩师,指导了我很多。”
刚聊到这里,车路过了一段不好的路面,一阵颠簸过后,停了下来。
他们已经进入了长安楼地区,这里的楼宇众多,却根本没有完整的小区,更别说什么院墙,空中支楞着各种私搭乱建出来的阁楼。
院子里人多嘈杂。
一打开车窗,连味道都十分混杂,和那些办公区写字楼里的香水味完全不同。
顾言琛看了看外面:“到了。下车,准备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