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辞虽然年纪不大,但行事作风极为稳重,身手也是南靖年轻一辈高手中的佼佼者。有他在屋外守着,蚊子都飞不进来,万华梦应该不会比蚊子还能飞。
听主子这么一说,周怀让稍微放心了点。赵眠将他打发走后,像往常一样上床就寝。
一夜无梦。
次日,天初初见亮,赵眠就睁开了眼睛。
这个时辰,大多数老百姓还在睡梦中,南靖的皇子们已经开始读书了。纵使现在不在宫中,赵眠也改不了早起的习惯。
他坐在床侧,看着周怀让满面春风地给自己端来早膳,沈不辞紧随其后。
赵眠问周怀让:“什么事这么开心。”
周怀让喜滋滋道:“回殿下,臣刚刚检查过了,臣全身上下一条红线都没有——臣没有被选中!”
赵眠一脸平静:“恭喜。”
“臣自小就是个倒霉蛋,最怕遇到这种要靠运气的事情了。”周怀让如释重负,“臣刚刚还想给老沈检查检查,可惜他不让。”
沈不辞言简意赅:“臣没有中蛊。”
赵眠懒洋洋道:“没有就来替孤更衣。”
沈不辞依言上前,伺候赵眠更衣。赵眠微微抬头,方便他为自己系上盘扣。
周怀让站在一旁看着二人。沈不辞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生生比他的殿下高出了一个脑袋,但两人站在一起时,即便不看穿着,也能让人一眼看出来谁是主,谁是仆。
周怀让不得不感叹,太子殿下那种靠权势堆出来的尊贵,是他们装都装不出来的。
当看到殿下抬起手,让沈不辞在他腰间绑上玉带时,周怀让的眼前好像有什么红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奇怪,再仔细看一眼。
待看清了那抹红色是什么后,周怀让脸色骤变,眼睛瞪得老大,高呼一声:“救命!”
赵眠很不喜欢周怀让一惊一乍的性子,颇为不耐道:“又怎么了。”
周怀让指着赵眠的左手,惊愕得都要结巴了:“殿、殿下,您您您的手……”
赵眠垂眸一看,只见他的左手手腕上,赫然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赵眠:“……?”
赵眠安静了一瞬,思考着这条红线的意义,而后冷静道:“周怀让,这红线是不是你画的,你是不是在同孤开玩笑?”
周怀让仗着自己和他是青梅竹马,言行举止向来没什么分寸,幼时还经常和他开一些没有涵养的玩笑。这种事周怀让做得出来。
周怀让大呼冤枉:“殿下您就是给臣一万个胆子,臣也不敢和您开这种玩笑啊!”
赵眠继续保持着冷静:“哦,那孤是被万华梦下蛊了?”
沈不辞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显出一丝凝重来:“昨夜属下彻夜守在殿下房前,并未见什么异样。”
赵眠依然冷静:“很好。”
万华梦这等活在传说中的人物,又比沈不辞年长十几岁,沈不辞不是他的对手正常。可赵眠没有想到,万华梦竟然能在完全不惊动沈不辞的情况下对他下手。
周怀让人都吓傻了,喃喃自语:“中招的居然是殿下,我的天爷啊……”
沈不辞大概有了猜测:“属下怀疑,昨日在刘府时,万华梦就已隐藏身份混在人群之中。”
赵眠不想失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他试图压下心中的屈辱和愤怒,可他转念一想,这里又没有外人,他端着太子的仪态给谁看。
他冷静不了了。
只听见一阵清脆的响声,茶盏砰地碎了一地。
“放肆!”
沈不辞果断又迅速地跪了下来:“属下该死。”
“你的确该死。”赵眠倏地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不辞,凛声道,“竟然能让万华梦在你的眼皮底子下对孤下蛊,孤要你有何用?亏得孤昨日还说你在东宫没吃白饭,你对得起东宫的饭,对得起孤吗?!”
沈不辞低着头:“任凭殿下处置。”
周怀让急道:“殿下,老沈是该处置,但当务之急是想想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赵眠呵地一声冷笑,“简单,去东陵皇宫面见他们的太后,告诉他,要么双手奉上解药,要么亡国。”
沈不辞二话不说:“属下这便去。”
“……回来。”赵眠恨铁不成钢,“笨,听不出孤那是气话?”
沈不辞:“……”
一时之间,谁都不敢再开口。在一片沉默中,赵眠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是他大意轻敌了。连男男生子秘药都能练出来的东陵国师,实力确实不可小觑,他凭什么以为沈不辞能防得住他,又凭什么抱有侥幸心理,觉得倒霉的事情不会轮到自己。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懊悔无用。这个教训他会牢记,不会再有下次。
只是不知万华梦选中他真的只是因为巧合,还是另有企图。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身份,会不会已经暴露了?
赵眠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北渊觊觎东陵已久,随时可能出兵东陵。对目前的东陵而言,惹怒另一邻国南靖,使自身腹背受敌绝非明智之选。
若万华梦知道他是南靖储君,应该更不敢对他下手。
所以……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倒霉?他真有这么倒霉,比周怀让还倒霉?
赵眠再睁开眼时,脸色已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周怀让和沈不辞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太好了,他们的殿下脾气发完了,要开始办正事了。
这是他们殿下的一贯作风,脾气要发,事情也要做。
“立即去做三件事。”赵眠有条不紊,“第一,把白榆给孤叫回来。”
白榆是一位为东宫效力的神医,医术高超,百治百效。此次东行,她也跟在赵眠身边,只是日前她另有要事,需要暂且离开几日。
周怀让如梦初醒:“对啊,还有白神医。白神医曾在东陵游学过数年,还得到过万华梦本人的赏识。她肯定能替殿下解蛊!”
“她最好能。”赵眠顿了顿,语气极冷,“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把另一个的中蛊的人找到,这是第二件事。”
“也不知另一个被绑上红线的人会是谁。”周怀让忧心忡忡,“要是绝色美人都还好,万一又是个打铁的粗人,那……”
赵眠眉眼一片冰凉。周怀让胆敢在他面前话多除了本性使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在他五岁时的一天,父皇突然莫名其妙心疼他没有一起玩的朋友,然后就把同龄的周怀让领到了他跟前,对他说:“眠眠,和他做朋友好不好?”
年幼无知的他说了好,又问父皇该怎么对待朋友,父皇说真心换真心。
不得不说,他有点后悔和周怀让做朋友了。如果他们只是普通君臣关系,周怀让的嘴哪敢这么碎。
周怀让见殿下脸色不对,赶紧把话憋回了肚子里,问道:“殿下要臣办的第三件事是?”
赵眠决定先不和周怀让计较:“准备笔墨纸砚,孤要写封信给父皇。”
能不暴露身份,靠自己解决中蛊之事最好。如若不能,南靖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心直口快的周怀让被主子罚了一千次依旧不长记性,脱口而出:“殿下写信给圣上是要告状嘛。”这让他想起了他小时候,若是被欺负了他也是第一个找父母告状。
赵眠脸色更加难看,被戳破般的不悦:“周怀让。”
“臣在!”
“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