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眠在弟弟的陪伴下回到永宁宫,得知在他离开之时,千机院十万火急地送来了一封密报。
能让千机院在大年三十不惜打扰圣上也要递上来的密报绝对莫此之甚。赵眠拿到密奏,直觉里面所奏乃事关北渊之事,一时间门竟有些不敢打开。
赵凛见皇兄拿着密奏一动不动,有些不安:“没、没事吧?”
赵眠听见自己说:“不会有事。”
他镇定地解开封袋,打开密奏。
赵凛不知道密奏上写着什么,他只看到皇兄瞳孔骤然一缩,而后迅速冷静了下来,没有波澜的情绪在脸上显现,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是皇兄处理正事时一贯的表情,和方才为情所伤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赵凛问:“皇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赵眠言简意赅:“北渊在凉州驻守的五万大军不日前已动身前往盛京。”
“我记得北渊凉州刺史是他们太子的嫡系来着。”赵凛瞪大眼睛,“难道凉州军是去盛京勤王的?”
赵眠沉声道:“北渊这场宫变,终究还是避免不了走到这一步。”
魏枕风之所以试图通过宫变达到目标,就是想把混乱控制在盛京的范围内,甚至是控制在皇宫之内,从而减少伤亡,速战速决。可其他人又怎会让他轻易如愿。
魏照修暂且不论,此人心思难以琢磨,他和魏枕风都看不出魏照修到底是怎么想的。而魏长渡这个北渊太子早就看出魏枕风有夺嫡之心,怎可能坐以待毙。
眼下即便魏枕风已将盛京握于手中,坐上了那把龙椅,依旧要面对从凉州奔袭而来的五万大军。
赵凛不由地为他尚未出生的小侄子或小侄女的另一个父亲担心起来:“那魏枕风怎么办。”
“他应该早预料可能会有此一环。”赵眠出奇的镇定,“北渊曾经亡了西夏的那只军队尚在他的手上,他会好好利用的。”
赵凛端详着赵眠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皇兄,你不担心吗?”
赵眠垂下眼帘:“还好。”
他不能担心,他一担心,就好像魏枕风面临的情况真的有多危险似的。
魏枕风虽然嘴欠但很厉害,魏枕风总能在谈笑风生中处理好一切,他要相信魏枕风,更要相信自己的眼光。
他孩子的父亲不会是一个败者。
赵眠目光看向摆放在剑台上的惊鸿剑。
此时,与之相称的游龙枪也许正握在他主人的手中,于战场上酣畅淋漓地饮血杀敌,为主人通往皇权的路扫清一个又一个障碍。
而他呢?竟像个话本中的痴男怨女一般挺着大肚子伤春悲秋,大年夜登上墙头,在自己亲弟弟面前矫情地展露出无助的一面——这是他赵眠该干的事?他怎么因为魏枕风变成这个样子了。
魏枕风不来又如何,他堂堂坐拥万里江山的一国之君,自己还生不了一个孩子么。
他在脆弱什么。
赵凛还想说些什么,赵眠道:“你先回去,朕想独自待一会儿。”
赵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每每回头都看到皇兄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孤独冷清,孑然无依,看得他难受死了。
赵凛离开永宁宫后,满脑子全是皇兄落寞的背影。他为此担心得不行,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们。
“这下可好,皇兄马上要生产还得操心魏枕风的情况,”赵凛心疼得嗷嗷叫,“皇兄肯定难受死了!”
于是,担心得不行的人又多了两个。
一家人打算在赵眠生产之前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赵凛甚至为了哥哥暂时克服了对男人的恐惧,想着在永宁宫暂住一段时日,为情绪低落的哥哥随时提供亲情的宽慰。
次日,赵栖带着小儿子来到永宁宫,本以为等待他们的是一个思念成疾,惶恐不安,急需慰藉的待产孕夫,没想到一进宫门就看见年近六旬的工部尚书老泪纵横地从殿内走了出来,向他们行礼时声音沙哑,还带着鼻音。
赵栖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周怀让解释道:“回上皇,张尚书一个表亲打着他上京高官的名号在张尚书的老家作威作福,被御史发现后怒参一本,然后皇上就把尚书大人召入宫中,痛斥了一大番。唉,这大过年的。”
竟然能把一位老臣骂成这样,这功力分明不减当初啊。
赵栖看向小儿子:“你不是说你哥很伤心很脆弱吗?”
“是啊,”赵凛也觉得奇怪,“皇兄昨夜真的非常脆弱,独自黯然神伤的那种。”
两人走进殿内,只见赵眠正在江德海和白榆的陪伴下室内散步,说这样有助于孩子早点出来。
“朕想早点解决了此事,早生早解脱。”赵眠不以为然,“朕对那些系不了腰带的宽衣早已厌烦厌倦。”
赵栖试探地问:“那眠眠你是不想等魏枕风了?”
“不等了。”赵眠傲气十足地说,“朕自己一个人生。”
没什么可怕的,他一点都不怕。
赵栖和赵凛对视了一眼。赵眠敏锐地看出此二人之前有猫腻,问:“你们怎么了。”
赵栖不假思索地“出卖”了小儿子:“阿凛说你很脆弱,我们不放心你。”
赵凛大惊失色,不敢相信:“父皇你……!”
赵眠脸色僵硬了一瞬,随后冷嗤道:“无稽之谈。”
赵栖笑了起来:“你能振作起来父皇很欣慰啊。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要一个人生,你当我们不存在吗?”
赵眠愣了一愣:“我不是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