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美洁责备牧清:“没凭没据的,下次不要乱说了。人家女孩子是要声誉的。”
在何宛心的事情上,霍美洁倒是立场鲜明。她自然不想郑玉成这么早结婚,宁可他和陈文港在一起不清不楚下去。郑玉成有了好的联姻对象对她是不利的,先生下长孙会更麻烦。
“出差就好好出差。”郑秉义敲敲杯子,“不要公事私事掺在一起。”
他的不耐烦是话题终止的信号,佣人适时给每个人上了一碗酸笋老鸭汤。
老鸭汤汤底浓郁,酸爽开胃,煲汤一向是厨房张姐的拿手好戏。
众人低头喝汤,姿态各异。
郑宝秋左右看看,开口问:“爸,既然大哥暂时不办生日,我到时能不能去找朋友玩?”
郑秉义面色柔和些许,和蔼道:“要去哪,约了哪些朋友?在外面过夜吗?”
“在游艇会俱乐部,表哥包了场,叫了很多朋友,就是很普通的度假。”
“你的哪个表哥?”
“还有谁,霍念生嘛。”
郑秉义不置可否,似乎对那个花花公子心存成见:“哦,他啊。”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霍美洁忙说:“这个念生跟我也提过的,你放心,是叫茂勋、宝秋他们一起去,邀请的也都是关系好的对象。年轻人互相认识,像联谊会一样,没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郑秉义追问:“其他的还请了谁?”
陈文港插言:“我应该也会去。”
郑玉成——不止郑玉成,一时间门桌上众人看向他。
郑宝秋是略略惊讶,也有心虚的成分。霍念生是让她叫了陈文港,她本来又想瞒过去的。
见他也去,郑秉义终于点头,嘱咐女儿:“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就算跟熟人出去,防人之心也不可无。不许喝太多酒,不许抽别人给的烟。文港,你看着她一点。”
郑宝秋应了,却小声嘟囔:“还不知道谁看着谁呢。”
*
其实现在已经快到月底。假期近在咫尺,不管学生还是社畜,一个传染一个患上节前综合征。陈文港不管去学校上课还是去公司出勤,走到哪都一股子灵魂不安的躁动扑面而来。
这种躁动在放假前的最后一天达到顶峰。
陈文港敲郑茂勋办公室的门,郑茂勋正埋头资料,拿着笔写写划划的,像是那么回事。
虽说当代大学生,三分钟鸡血三分钟摆烂是常态,至少还有三分钟的鸡血,长进了。
陈文港用士别三日的眼光看他,郑茂勋却拿眼睛瞪回来:“干嘛?”
陈文港给他带了个三明治:“你早上怎么没吃早饭?”
“噢,你还知道关心我。”郑茂勋说。
他最近又不大高兴,隐隐闹了几天情绪,陈文港都习惯了,没有深究。
然而下午陈文港去了趟港口的功夫,刚回总部,还在地下车库,就看到部门群聊(无领导版)在偷偷议论,说大少爷和一少爷又杠起来了,就在三号会议室里头。
这在公司里也不是什么新场面,因此他上楼时,只有两个实习生面面相觑。
老员工倒是见怪不怪了,正值下午茶时间门,都围在外面吃三明治等着放假。
陈文港把公文包放下,随口问了一句:“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同事往里一瞟:“嗐,甩柜甩了项总一船货,不乐意了。”
负责做行政的实习生没来两天,很多术语不懂:“什么叫甩柜?”
陈文港好心跟他解释一句,柜就是货柜,一般指海运集装箱。平时客户订舱,总会有各种原因导致货物延误赶不上船,船运公司为了保证满载,放出的舱位每次都比实际舱位多。
但如果最后所有客户都不取消,那就要爆仓了,得有幸运儿踢出去。
基本上船运公司甩哪些柜子不按先来后到,只论亲疏厚薄,想踢哪个踢哪个。说白了被甩的都是不重要的客户。运费低的,货量小的,关系不够硬的,都得老实等下一班航次。
实习生听完,期期艾艾地问:“这不是客户什么都没做错?”
同事两手一摊:“因为我们是船公司,我们牛逼,每家船公司都是这么混蛋,装载率不够谁给我们补钱?我们的提单上还有免责声明呢,这叫业界规矩,不服就不要走海运。”
确实是很常见的事。但这天郑玉成是接到了姐夫项豪的电话。
自郑冬晴嫁后,丈夫项豪白手起家,经营一家货运代理公司。货代吃饭,一靠客户,一靠船公司脸色,项豪背靠岳家,哪有比这更硬的关系,过去从来顺风顺水。然而这次项豪问郑玉成,他的客户有一批从美国进口的农产品,已经报关,为什么明明上了船又被甩下去。
郑玉成于是去问详情。
结果证明项豪的货被甩,是因为美国诺菲尔钢铁公司有批钢材急需从西海岸运往国内,向郑氏订舱出运。这批临时插队的钢材霸占了大部分舱位,顺势把他那批农产品挤了出去。
至于诺菲尔钢铁公司,是霍美洁从娘家拉来的关系,是她有心给儿子铺的路。
于是有了众人在会议室外看热闹这一幕。
半晌兄弟两个沉着脸,一前一后从会议室出来,看客们连忙各自低头做事。
陈文港等了片刻,才去郑茂勋的办公室探视,嘴上却是笑的:“怎么样,谁吵赢了?”
国际惯例,这个和事佬还是得有人做。就算陈文港不去,同事也要一个接一个来找他。
郑茂勋冲着他嚷起来:“你也看到了吧,郑玉成他离不离谱?姓项的那个小破公司,过去拿了郑家多少好处,怎么还当成了理所当然?甩他一次又能怎样?诺菲尔是钢铁巨头,现在正是我们拉拢这个大客户的机会。他郑玉成倒好,为了帮亲,连自家公司的利益都不顾?”
“别总姓项的姓项的,他是你姐夫。”陈文港笑道,“谈客户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有市场和销售负责,有总经理拍板,再往上还有你爸爸坐镇,你生这么大的气干嘛?”
“我没生气。”郑茂勋硬邦邦地说,“你不会是来帮郑玉成声讨我的吧?”
“我怎么会不帮你呢?”陈文港调侃,“这不就来问问你们谁赢了。”
他欣然的微笑带着淡淡柔意,有一点调侃的意思,但并不具有恶意。
郑茂勋对上他眼神,脾气竟被堵了回去。他突然把自己扑到桌面上,脸埋在胳膊下。
“别多想了。”陈文港劝他,“明天你跟不跟我们去游艇会俱乐部?”
“不去。我要跟朋友去看方程式比赛。”
“那好,注意安全。还有,假期快乐。”
“……你也一样。”
陈文港把手里的文件夹留在他的办公桌上就走了,那是外面的同事要给郑茂勋的资料。
他离开后,郑茂勋探身拿过来,翻了两下,看清是什么便失去了兴趣,恹恹扔回桌上。
这时郑茂勋开始回想郑宝秋平时是怎么跟陈文港相处的——她是家里的小棉袄,一说起话来,甜甜的,嗲嗲的,文港哥我要这个,文港哥我要那个,她提什么要求都能得偿所愿。
问题是那一套他做不出,郑茂勋觉得肉麻。
刚刚争一时口舌之快,他这段时间门心里都郁着气,险些泄愤似的对郑玉成喊出来:你知道为什么陈文港要走吗?还不都是因为你!人家根本不想看到你了,你也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