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港和Amanda果不其然也在加班,看到乔句手里的东西,他愣了一下,立刻往脖子上摸,在乔句印象中,陈文港永远是波澜不惊,还从没见过他情绪波动这么明显的时候。
原来是系护身符的绳子断了,陈文港接过护身符,连连道谢,显得极为感激。
时间不早,陈文港说都不要忙了,他请两人去吃宵夜,于是去了附近一家粥铺。
要了三碗艇仔粥和四碟清淡小菜,吃完Amanda就自己开车回家了。
乔句其实也有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但他鬼使神差地说今天没开。
陈文港于是送他回家。
坐在副驾,乔句心思浮动,他用眼角往旁边瞟,车往前行,光影在陈文港脸上穿梭变换。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那个护身符……”
陈文港笑了笑:“谢谢你,要是真丢了,就要了我半条命了。”
乔句想说的不是这个:“所以其实是那个……霍……”
陈文港没有否认:“是‘那个’霍先生送的。你们不是前阵子还在讨论吗?哦,其实就算不看那个报道,看我们基金会的名字,应该也都知道他吧?”
念生基金会,为了纪念霍念生先生而创立。
就算社会上有人不解其详,每个员工入职培训的时候,至少都听过自己的组织文化。
乔句心里五味杂陈,好像这个天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聊了。
其实他曾经鼓足勇气向陈文港表过白,对方拒绝得很得体,没有让他面子过不去。但是再得体,拒绝还
() 是拒绝。陈文港找借口,说他比乔句老了太多,祝他找到更合适的对象。
当时乔句根本没有听进去——他马上就三十而立了,人生进入了更成熟的阶段,完全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陈文港也还没到四十,不过差个十来岁,哪点就算是鸿沟了?还有什么,他的脸吗?他的过去吗?乔句只希望他给自己一个机会,他会证明他们可以幸福地走下去。
陈文港只是平静温和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像暮色降临山谷,有种沉淀经年的质感。
乔句铩羽而归。
此时借着夜色掩护,乔句大胆地问:“以前你们的感情很好吗?”
陈文港沉默片刻,却答非所问:“其实我这些年很少提他。”
乔句闭上了嘴,但他察觉陈文港有往下说的愿望。
陈文港慢条斯理地说:“不提是因为不敢说太多,我会陷在痛苦里不能自拔,而且总把那点伤口给人看,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别人也要烦的,别人也要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完全不提,这些年来,我又害怕没人再记得他,没人再陪我怀念他。我一直都很想他。”
乔句说:“可他毕竟都走了那么多年……我是觉得,过去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有一个刻骨铭心的人,藏在心底,这些都是珍贵的记忆。只是人总要往前看的。”
他小心翼翼:“你没必要忘记这些,但也可以带着它们,开启新的生活不是吗?”
陈文港微微笑了一下:“大家都是这么劝我的。其实走到这一步,我还不算往前看吗?我觉得我已经很坚强了。回到你刚刚问的,我甚至不敢说我们感情很好,因为他活着的时候,我连一句表达爱意的话都没说过。他去世之后,我的痛苦只能不断翻倍,不可能消减,更不可能消失。要不是他让我好好活着,我可能早就没法坚持到现在了。这是他交代我的最后一件事,幸亏我做到了——做得还可以吧?至于其他的,我老胳膊老腿,真的是没法胜任了。”
乔句听得怔怔的,半天,他回过神,挠了挠头,又清了清嗓子,才玩笑道:“真遗憾,看来我真的没戏了。不过好消息,这次不是发好人卡,我终于明明白白地被判死刑了。”
陈文港说:“你肯定可以找到更合适的人。”
汽车停在十字路口,红灯闪了两下,绿灯亮了,陈文港继续往前开。再过两条街就到了乔句家附近,这片居民区是新建的,配套设施不完备,附近路灯还没通电,他放慢速度。
前方就是小区门口,陈文港把车停在路边。
他说:“到了,你快上去吧,早点休息。”
回家路上,陈文港突然想到什么,他看眼日期,差点忘了这个月只有三十天。
翌日一早,他给花店打电话,路上去取了一束深红玫瑰,开车前往墓园。
哈雷趴在后座,等车停稳,它便跳下来,熟门熟路地跟着陈文港往里走。
他来探望霍念生的时间不只在逢年过节,每个月一号,陈文港都会来这里看望他。除了这个固定的时间,心情好和不好的时候也随时会来。头几年,陈文港带的总是白色的花,白菊,百合,康乃馨,栀子花……来的次数多了,他渐渐开始给霍念生带各种时令鲜花。
他来这里的心情也不再像祭拜,更像来赴和恋人的一场约会。
陈文港把玫瑰放在墓前,照片上的人目光温和地望着他。
那照片经历风吹雨打,似乎把放荡不羁的气质都褪去了,只剩一片温柔。
陈文港擦了擦照片,他在墓前台阶上坐了下来。日丽风清,哈雷懒洋洋趴在一边,它听着陈文港温声低语,絮絮叨叨讲最近的所见所闻,一边摇着尾巴,一边闭着眼快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