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开始,礼堂的位置就所剩无几。
盛明稚挤不进去,只能站在窗台下面干着急,江别看了眼窗户,灵机一动:“要不然我抱着你,你从窗户拍?”
尽管很丢人,但眼下盛明稚也没有其他办法。
趴在窗台上不知道拍了多少照片,就倍感丢人的让江别连忙放他下来。
“这就拍好了?你别乱拍啊。”
“没乱拍好吗。”盛明稚挑选起了他哥的照片:“帮我选一下。”
盛旭的照片不是失焦就是模糊,拍的啼笑皆非。
两人边看边笑,盛明稚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站起身去后台找盛旭,江别就在外面等他。
闲来无事再往下翻,莫名地,一个男人开始频繁的出现在相机中,显然都是盛明稚刚才拍的。
坐在钢琴前。
即便是随手用相机拍的,都能察觉到扑面而来的矜贵。
一张一张,从演出到结尾,只有两三分钟,却在相机里留下了几十张照片。
江别明明没有见过陆嘉延,却在这一刻务必确信了照片里男人的名字。
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来回的看了三四遍。
然后放下相机,神情有些放空地看向不远处。
心脏像被绵软的针扎了一下。
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那天晚上,盛明稚的心情不知怎么很不好。
没说几句话,只是闷闷不乐的低头看着地。
盛旭他们正准备给陆嘉延开一场欢送会。
江别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了陆嘉延,和盛明稚相机里的男人长相别无一二。
笑起来时,桃花眼会弯成桥。
他听见周围的同学起哄:“人家跟我们单身狗可不一样,出国都有简大校花陪着!”
陆嘉延笑骂了一句,声音温柔:“滚啊。”
所有人都在看陆嘉延的时候,只有江别注意到盛明稚手里拿着一个新的礼物纸袋,这一刻攥的骨节都有些发白。
盛明稚开始频繁的走神。
期末考试的时候,成绩一落千丈,急的班主任把他们找了一个遍。
找到江别,他什么都没说。
他大概知道盛明稚为什么会这样,只是
他竟然自私的从心里生出了一些恶毒的快意。
他让自己难受,也总有人让他难受。
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感同身受。
可这恶毒的快意并没有持续多久,云京第一场初雪姗姗来迟。
盛明稚的腕表丢了,那块陆嘉延出国前送他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江别不知道盛明稚是从几点开始找的。
他打了一下午盛明稚的电话没有打通,心里涌上了一股无法克制的恐慌。
江别匆匆出门,吓坏了他爸爸。
已经是晚上十点,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沿着盛明稚平时会去的地方找,终于在舞蹈教室门口找到了发着高烧的盛明稚。
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盛明稚的衣服到裤脚都沾上了雪,混着湿泥,变成脏兮兮的一片。
这一刻,江别吓得心脏骤停,大脑一片空白。
他把盛明稚湿掉的羽绒服脱掉,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裹上,江别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手剧烈的发抖,为盛明稚拉拉链的时候,几次都拉不上去。
似是被他的动静给惊醒了,盛明稚慢悠悠地转醒,高烧让他整个人都烫的可怕,明明脸蛋是红的,但嘴唇却惨白,冷汗一滴一滴的滚落。
他被江别抱得很不舒服,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大雪的天,是真的烧糊涂了。
江别声音干涩:“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干什么?”
盛明稚喃喃道:“我手表丢了,我出来找。”
江别想发火,但对他又狠不下这个心,“丢了再买不行吗。”
“买不到。”
“我有钱。我帮你买,现在先去医院行不行?”
过了很久,盛明稚才轻声却坚定地开口:
“我不要你买的。”
江别感觉空气顿时稀薄的无法呼吸,让他的心脏骤然被狠狠攥紧。
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江别的心上。
盛明稚挣扎着起来,却因为没有力气,再一次失败。
就像是压倒了他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盛明稚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留不住的东西就是留不住。
即便是再买到了同样的腕表,可那也不是原来的那块,那些都不是陆嘉延送他的。
他毫无预兆的失声抽泣,然后变成声嘶力竭的痛哭,抓着江别的手臂用力到指尖都是泛白的。
盛明稚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所以江别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哭得这么绝望,这么伤心。
似乎快要把他的心脏都哭碎。
江别茫然无措的抱着他,眼眶跟着红了一圈。
连呼吸都疼。
他在这一场大雪中才明白,爱一个人是可以不用得到他的。
盛明稚的爱杀死了他一遍又一遍,他的眼泪杀死了他的妒忌和自私,让他心中的荒野慢慢长出了成全与包容。
单打独斗的爱一个人太苦了,他不想盛明稚和他一样苦。
“我会。”他压抑着声音,眼眶通红:“我会帮你找到的。现在先去医院,好吗?”
回答他的是盛明稚脱力的呼吸声,安静的针落可闻。
他用力的抱紧,好像要把所有的爱都埋藏在这个雪夜。
盛明稚这一场感冒拖了三天才好全。
江别沿着他们平时走过的每一条路去找那块丢失的手表,前两天都一无所获,直到第三天,他因为雪天地滑,从桥摔了下来,掉进了一个抽干水的深坑中,意外在坑底找到了碎掉的腕表。
他确定就是这一块。
盛明稚戴了多久,他就目不转睛的看过多久,近乎自虐一般的将腕表的每一个细节都背了下来。
失而复得,盛明稚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等他感冒好全了,江别带着他来到了滑雪场。
他告诉他,这里是离云京国际机场最近的滑雪场,是云京最高的山峰,从这里,可以看到每一架起飞的飞机。
他说小时候,他妈对他说,站在这座山对飞机说话,飞机上的人都能听到。
江别撒谎了,他小时候没有来过云京,香港只有高高的太平山顶,和日复一日的日落。
没有北方的雪。
也没有盛明稚。
他顿了下,呼吸时被北方的寒风割的喉咙生疼。
像是告诉盛明稚,也像是告诉自己。
“我妈说了。爱一个人之前,要先学会爱自己。”
世界安静了,只有雪落的声音。
很可惜,他妈没有学会,他也没有。
后来盛明稚愣愣地学他对着飞机喊话,然后跌跌撞撞地摔在地上。
声嘶力竭,嚎啕大哭。
江别用了所有的力气让自己站在原地,在盛明稚冷的发抖时才脱下衣服披在他身上,带着他到了半山腰的奶茶店里。
盛明稚坐在前面,在便签上认真地写。
江别也要了一支笔,撕了一张便签。
没有任何犹豫,看到外面大雪的一瞬间,那句话就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贴墙上时,老板娘忽然提醒:“同学,你贴太里面了,没人看得到的。”
江别认真地贴好,笑嘻嘻道:“我不用他看到。”
盛明稚写好了之后凑过来:“你写了什么?”
江别面不改色:“加v看海绵宝宝微信。”
他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在他肩膀上重重地锤了一下:“你神经病!”
江别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少年模样,一边躲一边叫:“家暴啦!”
下山的路上,盛明稚发起了高烧。
暮色四合,江别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下走。
云京的雪越下越大,两人都没带伞,到了山脚,头发已经被鹅毛大雪染得花白。
在等盛旭来接他们的时候,盛明稚忽然开口:“你头发好像白了一样。”
江别抖落了身上的雪,笑了声:“你不也白了。”
盛明稚不服:“白了也比你帅。”
注意到江别的视线,他开口:“你在看什么?”
“月亮。”江别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抬头看着夜空:“明天肯定是个晴朗的天气。”
他知道那不是他的月亮,但至少在这一刻,他却短暂的拥有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