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问出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这么转了一圈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下,炊烟袅袅升腾,田间劳作的人陆续带着农具回家,几人在“就这么回去”和“上山看一眼那相当可疑的神子祠”之间选择了后者。
三人都是修士,脚程极快,在凡人眼里极难走的山路于他们而言和平地也没什么差别,眨眼间就上了山。
还未进神祠,就听见里面窸窣的动静,他们当即神色一凛。
这个时间村民早已归家,里面不该有人在祭拜。
几人心中都有了计较,立刻放轻了脚步、敛息接近。
凡界灵力稀薄,是故修行艰难,也因此常有些灵物精怪之类生出神智后,耐不住苦修的艰难,做些装神弄鬼骗人祭祀的事。
若只是骗点香火罢了,可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难以罢手,最后多半会演变为索要供奉的妖邪。
这是下山弟子常遇见的事,几人本以为也是如此,但是凑近了才觉出来不对。
窸窣的动静里,夹杂着些骂人声,一开始还压低着声音,但渐渐地像是意识到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再上山来了、就开始没了顾忌,喝骂得越发中气十足。
且那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
几人轻手轻脚地趴住了窗沿,透过窗子的缝隙往里看。
——正是几人先前在村子里便寻不着的李老丈。
老爷子拖着还没好的伤腿,踉跄着在神祠内清扫着边角的灰尘,嘴里骂的内容概括下大意就是“自己不过几天没过来,负责打扫的小兔崽子就都懈怠了”。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嘴巴也是,从桌子上散着的香灰数落到祠堂角落里的尘土,再到贡品的新鲜程度……总归是没一样能让他满意的。
贺&宓&卢:“……”
李恩不是说,自己父亲不喜神子吗?这模样可不像是厌恶的样子。
卢子登并指于前,在眼上抹了一下。
这年头散修在外面讨生活不易,他也有一两个独家望气法门,替人看看相或者简单判断一下凶吉什么的,用法比较万金油。
他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语气复杂地小声对同伴道:“这老丈是这间神祠的‘祝’。”
这话落下,不仅是宓昶浅浅地惊呼了一声,连贺还之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这是祝?
……这位“祝”还真是怪有个性的,哈哈。
几人脸上的神色都或多或少的定格在“不可思议”上面——
这么在神祠里骂骂咧咧,居然还没被神主赶出去?
而且看李恩的态度就明白了,老爷子当“祝”这件事家里人是不知道的,这要怎么瞒过去?干什么要瞒着?
这边三人小小的骚动的时候,祠堂里面突然安静下去,刚才还恶声恶气地念个不停的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声。
外面几人还以为自己刚才闹出的动静暴露了,连忙想要躲,却不想里面的人根本没看这边,而是径直看向了神像。
凡尘塑神像总爱带一些非人的特质,如三头六臂、重瞳狼首、麟身龙尾,但是这个神像却完完全全是一个少年人的模样,身上并无任何异象。
几人不由想到乡民对其的称呼——“神子”。
比起神明这种遥远的称谓,神子显出一种更加偏向人类的亲切。
但是在亲切那也是“神”啊,哪有人祭拜的时候会直勾勾地盯着?
贺&宓&卢:果然很怪。
那边的老丈毫不避讳地看了一会儿神像,突然冷哼:“你以为他们是谢你?不过是怕你报复罢了。”
这一句话里隐藏的意思可多了去,方才还心情诡异的几人不由对视。
——果然,这老丈知道神子祠的事!
老者不知外面的人,低声嘀咕起了这几日附近幼童失踪的事,话里话外也是觉得村子还安然无恙是“神子庇护”。只不过比起李恩的又庆幸又感激的样子,他的态度要古怪得多,高兴不像高兴、生气也不想生气,而是似乎带着点愤愤不平的怨气。
旁听的几人很快意识到这怨气并不是他们的错觉。
老人念了句什么,声音太模糊,以至于窗外的几人即便有修为在身、也只听清了后半句,“……都这样了,你还护着他们的后人。”
几人还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那边老者已经仔细挑拣着、将桌上的贡品都换成最新鲜的,上了柱香后,就准备离开了。
只是走之前,他又最后抬头看了神像一眼,低低哼道:“蠢死了。”
——和当年一样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