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路寂捏着夹子的手一顿, 神情间闪过不甚明显的慌乱,但也仅仅只是这一瞬间的事,很快他就重新恢复冷静, 将这短暂的失控掩盖得不留一丝痕迹。

给烤好的肉片刷上酱汁,夹到季挽面前的白瓷盘里,才掀起眼皮,黑眸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嗯, 很早之前就设了。”

季挽看着他面无表情神态自若的模样, 反倒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反应过激了,压下心里的怪异,觑着他说:“很早是多早啊, 咱们也没认识多久吧。”

路寂拿起手边的杯子, 喝了一口大麦茶, 略微沉吟道:“讨厌我这么做吗?”

季挽微微一顿, 想都没想就忙举起手否认:“不是, 倒也不至于讨厌, 毕竟这本来也就是个人的自由……”

说罢又朝他瞄了两眼,语气略显犹豫:“就是觉得一般也很少有人会把普通朋友设成置顶吧,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见识少,毕竟我身边也只有赵飞跟他女朋友, 还有我老爸和我家付女士才这么做。”

而他们要么是热恋期的小情侣,要么是恩爱数十年的老夫老妻,做这种事也显得很自然和甜蜜,没有丝毫违和感。

与之对比, 这件事如果放在他跟路寂两个大男人身上, 怎么说呢, 好像是不是就会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怪怪的。

季挽说完,内心还莫名有些忐忑,舔了舔嘴唇,下意识躲开路寂向他投来的眼神,其实他只是直观表达自己的感受而已,也不知道会不会让路寂觉得不开心。

底盘里的烤肉基本都已经熟了,油声“滋滋啦啦”,扑鼻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散开来,特别诱人。

路寂看了他几秒,慢慢垂下视线,拿夹子又给他夹了两片火腿:“我一开始也没有把你设为置顶,是后来才设的。”

季挽点点头听他说,顺便把那片火腿吃了,味道很不错,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路寂便接连给他夹肉:“你知道我身边除了沈景他们,能说上话的朋友其实没有几个,大多数时间都是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以前跟你说过我不怎么用微信,你可能觉得这只是我委婉拒绝别人的说辞,其实这是真的。”

“认识你以前我的确不常打开微信,也是后来跟你慢慢熟悉之后微信才用的多了,但也仅仅只是跟你聊的多而已,后来为了省事就干脆把你设了置顶,设完的确方便了很多,时间久了,早就成了一种习惯,要不是你今天突然说起,我可能都忘了还有置顶这件事。”

路寂说话时的语调低缓,嗓音透着一股懒懒的漫不经心,虽然一次性说了很多,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冗长和繁琐,反而还有想继续听下去的欲望。

因为声音太好听了,季挽又在吃烤肉,脑子自然就转得慢了点,等肉熟的间隙,他咬着筷尖微眯了眯眼睛。

而后抬眼朝对面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段话给他施加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好像在路寂脸上看出了几分落寞。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像路寂这样完美优秀的男神,私底下却没有什么可以说得上话的真心朋友。

怪不得路寂平时总是只找他一个人玩,吃饭找他,下课找他,去游乐园找他,现在看电影还是找他。

平时微信聊天也是秒回,电话秒接,几乎挤占了他除去上课和打游戏以外的全部私人空间。

原来男神也不过是在努力维系跟他的这份难得投契又来之不易的友谊罢了。

想到这里,季挽不禁有些触动,心里涌起一阵难言又酸涩的情绪。

路寂夹了一块青椒放进嘴里,慢吞吞嚼了咽下,隔着桌子望向他,缓缓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行为,我现在就可以取消。”

季挽:“……”

怎么办,他一定是失心疯了,竟然觉得此刻的路寂有点可怜,委屈求全的模样像是电视剧里受了极大迫害的小白花,而自己就是那个十恶不赦迫害楚楚可怜小白花的恶霸。

对面路寂已经拿起手机开始操作了,季挽眼皮跳了跳,实在受不住内心那股子煎熬和愧疚感,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扔回旁边。

路寂撩眼看着他,眼神显得有些无辜。

季挽撇开视线,端起水杯喝了口大麦茶,润了润嗓子:“不用取消,其实我也没有觉得不能接受,就是没想到你这么看重我这个朋友,心里还挺惊讶的。”

“嗯。”路寂微垂下眼,修长的手指在水杯上一下下缓缓摩挲:“你很重要。”

这句话像是一阵吹过早春麦田的清风,吹得季挽的心湖皱了皱,荡开层层涟漪。

虽然多少有点肉麻,但更多的其实还是感动,季挽切实感受到了来自路寂那份沉甸甸的友谊和心意,可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自己不能只是这样单方面的承受,总要表示点什么才好。微忖须臾,季挽脑内突然灵光一闪,举起自己的手机:“哥,我也把你置顶吧。”

路寂手里的夹子一抖,上面的肉片差点掉回盘子里,缓缓抬头,乌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什么?”

季挽已经开始低头对着手机捣鼓起来,嘴巴里还念念有词:“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对这份友谊很看重的,我也很珍惜啊,你把我置顶,我也要置顶你才行,不然你岂不是很吃亏。”

路寂看着他垂下来的小脑袋,蓬松的黑色发丝跟着他的动作微微抖动,显得很柔软。

“好了。”季挽兴致很足,设置好后还拿起来给路寂展现成果:“是这样搞吧,我第一次弄这个,还挺简单。”

路寂的目光只是在屏幕上随意瞟了一眼,便又落在他的脸上,餐厅氛围系的暖色光线将他眉眼间的清冷感淡化许多,皮肤细净白皙,像是蕴着釉色的薄胎瓷器。

路寂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伸出手背在他脸颊贴了贴。

这个动作太突然了,季挽睁了下眼睛,身体一僵,也没有直接躲开他的手:“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路寂瞥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嗯,掉了一根睫毛。”

“真的啊。”季挽不疑有他,闻言还配合地把脸又朝他仰过去一些,纤长的睫毛鸦羽般垂落,在眼睑投下一小团阴影。

“那你帮我拿掉。”

路寂近距离地看着这张漂亮到有些迷惑人的脸蛋,眼睛里的情绪愈发黏稠浓烈,头顶的吊灯倒映他漆黑的瞳孔中,像烧起的两团火焰。

乖乖闭上眼睛的季挽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只能感受到那只手持久而鲜明的存在感,指腹粗糙,蹭得他的脸颊微微刺痛。

“还没弄掉吗?”

路寂的指尖微微一顿,晦暗的眸光清明些许,而后才把手收回放下,嗓子很沉,也很哑:“好了。”

“哦。”季挽睁开眼撤回身体,抬手在脸颊上搔了两下。

*

凛冬将至,寒流入侵整座城市,随着阳大学生们身上裹得外套越来越厚,期末考的脚步也愈发向他们靠近。

平时玩得再花样百出的学生也都不得不开始慢慢收心,每天就是教室,食堂还有图书馆三点一线的穿梭着。

相比较其他宿舍浓厚痛苦的学习氛围,季挽的宿舍就相对自由放松许多,他们三个除了赵飞平时谈恋爱心思不放在学习上之外,另外两个人成绩一直都还算优异。

尤其是季挽,他脑子本来就转得快,日常除了上课打游戏,也就是宅在宿舍或泡图书馆看书了。

虽然这学期开始因为路寂的缘故出去玩的时间多了点,但以他的基础,临时抱个佛脚,随便考个班级前十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话虽然这样说,该看的书还是要看,老师们画的重点也都得背,不然真到考试那一天,脑子空空也不是那么回事。

煎熬的一个月过去,令人闻风丧胆的期末考总算揭过篇章,最后的疯狂过后,寒假返家大潮也正式拉开帷幕。

放假第一天,天气不算太好,一大早窗外的天空就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寒风吹得管道呜咽悲鸣。

“刷拉”一声,阳台的玻璃门被拉开又“咻”地快速合上,身材高瘦的青年闪身进来,他只穿着一件米色毛衣,被冻得声音有些发抖:“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今天得有零下了吧,感觉会下雪。”

抛出去的话没砸出半点回声,沈景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垂眸扫到桌子上放着的台历时,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看向对面背朝着他的身影。

“今天好像是小学弟他们期末考最后一天,考完就都该回家了吧。”

这也算是阳大不成文的规定,高年级的向来比低年级的放假早,期末考也是提前了将近两周结束。

他们宿舍的高卓和许帆早就回老家了,沈景因为有点私事暂时还没回去,同样没回去的还有路寂。

说来也是奇怪,这少爷因为要过早承担家族企业的重担,并没有过多的精力来应付学业,为此还不得已办过一年休学,平时来学校也向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也正因为如此,学校里他的那些小粉丝想见他一面就显得特别不容易,为此除了叫他校园男神,还特意又给他起了一个“幽灵王子”的称号,听起来就很高贵神秘,逼格buff是叠得满满的。

当然这都是以前的路寂,这学期休学回来,沈景明显发现路寂有了一些变化,不再像以前那般行踪不定,反而有事没事会来学校了,有些时候来得还格外勤快。

之前宿舍里他的床位就是个摆设,甚至都快成了高卓和许帆他们俩的杂物堆放区。

现在却不一样了,这少爷隔三差五的过来睡觉,床铺早就收拾得整整齐齐,被子每天叠成豆腐块,床单上更是一丝褶皱都不允许出现。路寂这突然的转变不仅让宿舍里的人津津乐道,就连平时跟他走得近的几个世家少爷也跑来跟沈景八卦。

说路神最近跟他们见得都少了,老是往学校里跑,是不是阳大有什么女妖精勾了他的魂,才让他终日流连,两天不见就茶饭不思的。

沈景当时就听乐了,心说这话可算是说到了点子上,可不是有妖精勾了他的魂怎么的,不过这妖精不是什么女的。

而是个货真价实,漂亮得不像话的男妖精。

这不,才刚提到跟这男妖精有关的事,对面这大神就坐不住了,停下手里要组装的乐高零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很干净,没有弹出任何未读消息。

路寂默了几秒,又把手机放回去。

沈景忍着乐,冲杯咖啡捧在手里取暖:“怎么,小妖……不对,小季挽没跟你说他今天考试最后一天啊。”

路寂没回头,把玩着手里的积木块:“你怎么知道的。”

“雨眠跟我说的啊。”沈景姿态闲散地架起二郎腿,马克杯轻抵在膝盖上:“他说今天考毛概,考完开个班会,就可以直接就地放假了。”

路寂把积木块握在手心捏紧,转过身看着他。

身后的青年笑眯眯的,马克杯蒸腾出的白色雾气晕湿他深邃温润的眉眼,也让他那张阴阳怪气的笑脸显得没有那么讨人厌。

“怎么,还不相信啊,不信你大可以现在就问问小季挽,再晚说不定人家就直接回家了,你不是平白在这里多耗这么几天。”

路寂靠着椅背,一条手臂搭着桌子,闻言微微撩起眼皮,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okok,我不打扰你,你随意。”沈景耸耸肩,识趣地转过身假装忙活起来。

路寂也懒得理他,垂下眼,手指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而后才侧眸看向在旁边安静躺着的黑色手机。

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在跟季挽有关的事情上,如果稍有踌躇,可能就会错过一些很重要的机会。

解锁后直接点开微信的置顶框,稍作思忖,手指很快敲出信息。

L:放假了?

季挽这次消息难得回应及时,看来置顶聊天对他还是有些效用。

季挽:是啊

季挽:刚开完班会,总算是结束了[黑眼圈]

路寂对着屏幕上的文字静静看了几秒,微微垂下了眸。

L:很久没联系,我以为你们考试还有几天才能结束

季挽:没有,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奇怪,我之前没跟学长讲过吗?[挠头]

L:没有

季挽:最近考试兵荒马乱的,准备得不太充分,我都怕今年拿不到奖学金[大哭]

路寂被他这句话逗乐,嘴角勾起很浅的弧度。

L:小朋友这么聪明,奖学金问题不大

季挽:聪明[对号],小朋友[打咩]

L:是是是

L:小朋友现在在哪?

季挽:……你故意的是吧[捂脸笑]

季挽:准备打车,一会就要回家了[礼花]

看着他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愉悦,路寂眼睑低垂着,眸色黑沉而平静,看不出太多的情绪起伏。

L:不要打车了,我送你

季挽:[莫?]

季挽:哥你们期末考不是早就结束了,你难道还在学校吗?

L:临时有事,今天刚好在学校

L:我送你

季挽:不用了吧,我家不算近的,不麻烦你了

L:不麻烦,我事情办好了,反正也要开车

顿了一会,看季挽迟迟没有回复,路寂又继续打字。

L:你容易晕车,我开车稳,坐着会舒服一点

季挽:……那好吧

季挽:麻烦哥了

季挽:[阿里嘎多]

L: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L:我现在去你宿舍接你

季挽:不用不用,我东西已经收好了,现在不在宿舍,咱们在西门的喷泉池前汇合吧

L:好,我马上到

沈景正准备开游戏,听到后面传来窸窣的声响,一回头刚好看到路寂拉开凳子起身,微挑了下眉:“去找小季挽啊。”

路寂伸展手臂穿上外套,随手拎起桌上的车钥匙:“我一会不回来了。”

“是是是,我也没指望着你还能回来。”沈景一条胳膊搭着椅背,半侧身闲闲靠在上面:“对了,今年过年在哪过,还是去美国看你外公吗,要是去,过年聚会就得提前约你了。”

路寂手握在门把上,闻言微顿了两秒,而后才轻轻拉开:“还不一定,到时候跟你说。”

外面依旧是昏昏沉沉的天,云块厚重地堆叠,天光被阻隔在云层上方,整片天空都被青灰色的雾气笼罩着。

学生一波一波离校,到了最后这几天,阳大俨然快成了一座空池,昔日的欢声笑语和青春朝气都不复存在,走在路上散步都感觉到冬景愈发凄冷。

拉杆箱的万向轮在平坦的沥青地面上滚过,在周围空旷的环境下,这么一点微弱的声响也显得格外清晰。季挽身上裹着及踝的长款白色羽绒面包服,时不时用手指勾一下口罩透气,拉着箱子走了也没多远,刚转个弯就看到喷泉池旁停着的黑色轿车,是他熟悉的车牌。

一道高瘦修长的身影倚在车头,路寂今天穿着深咖色的大衣外套,衬得他身形愈发冷峻挺拔,两条长腿交叠屈着,姿态慵懒随意。

季挽停下脚步,有点想把这一幕拍照记录下来。

路寂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微垂着头,指间夹着烟,却没有吸,烟头闪着微弱的红光,袅袅升起的白色烟云隐隐模糊了他锋利的侧脸轮廓。

不管再看多少次,季挽都不得不感叹女娲娘娘造人的区别对待,她在捏路寂这张脸时,肯定得废不少脑细胞吧。

似有所感般,一直垂眸出神的路寂突然转过头,看到他的身影时,眼睛随即微微一亮,随后便熄了手里的烟快步走过来。

“来了怎么不叫我,等多久了。”

到他面前时,路寂顺手就接过了他手里的拉杆箱。

季挽早就习惯了跟他在一起时自己手里不提东西的感觉,空闲下来的双手塞进羽绒服口袋里,仰头笑着说:“等也是哥你在等吧,你怎么来得这么快,等很久了吧。”

“还好。”路寂摇摇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包这么严实。”

“有吗。”季挽抬起手臂,配合地左右晃了半圈:“还好吧,这天太冷了,不穿棉服受不了。”

季挽的确怕冷,说话时两只手都缩在袖口里,像握爪的猫猫,还晃了两下,可爱过头了。

路寂低垂着视线,噙着笑意的眼神显得很温柔。

清冷的风迎面拂在脸上,带来一缕新鲜的淡淡烟草香,怪好闻的。

说来也奇怪,他以前其实很讨厌烟味,二手烟难闻又损害健康,但最近每次闻到路寂身上的烟味时,他好像却莫名的讨厌不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路寂身上洒了什么香水的缘故,不知名的高级香调混合着尼古丁微涩的气息,好闻得令人上头。

季挽不禁在这阵香味中恍惚,一个愣神间,口罩被拉到下颌,露出大半张脸。

浓郁的黑色衬得他的皮肤愈发雪白,嘴唇也红红的,泛着一层光泽,看起来水润饱满。

季挽抬眸,眼神略带疑惑:“哥你拉我口罩干嘛。”

路寂看着他漂亮的眼睛:“看你一直在呼气,睫毛都湿了,反正马上就要坐车,口罩不用再带了。”

倒也是,季挽点点头,看路寂已经转身提起他的行李箱往后备箱里放。

季挽的箱子装得东西可不少,算不上轻,早上他拎下楼时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可现在看路寂一提一放间却是不费吹灰之力,轻松到跟呼吸喝水一样简单。

不禁想到之前看路寂穿球服打球时的身材,这个人平时也不知道有多喜欢锻炼,穿着衣服时颀长清瘦,其实体脂率低得吓人。

只要衣服一脱,就好似完全变了个人,满身形状漂亮的肌肉,爆扣时鼓起的手臂,精瘦劲窄的腰腹,在球场厮杀时,像头所向披靡的狮子,雄性荷尔蒙爆棚。

季挽盯着他宽阔的脊背沉浸式想象片刻,硬生生让自己的体温在快要零下的室外直线飙高好几度。

本来他还挺嫌冷的,这会也不觉得了,整个人烧得不行,抬手不停朝脸上扇着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