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得知三娘出一趟门便给自己加塞了几样功课,忍不住抱起女儿说道:“你一个女孩儿,何须这般辛苦?”
三娘说道:“不辛苦!”她信心满满地给她阿娘画大饼,“等我以后当了官,一定给阿娘挣诰命。”
王氏闻言有些忧虑。
须知大唐最有名的女官上官婉儿便是死于当今圣上之手。
上官婉儿当年多风光啊,皇帝赐宴、群臣写诗,便是由她坐在高高的彩楼之上择选最佳的诗作来谱曲奏乐。那些文臣们写的诗稿自楼中乱落如雪,无人敢有异议,只能各自取回。
连当时名盛一时、堪称律诗先驱的“沈宋”(沈佺期与宋之问)二人也在其点评之列。
王氏出身名门,对上官婉儿这些不为寻常百姓所知的事迹多有耳闻。她女儿只是说着玩还好,倘若真叫她闯出点名堂来了,焉知她不会步前人后尘?
只是这些事她又不好与五岁大的小孩儿说,只能摸着她的脑袋叹息道:“阿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能一生顺遂。诰命什么的,你阿耶与兄长们若是有本领自会给我挣来,没有的话也不强求。”
三娘鼓了鼓脸颊,觉得自己被亲娘给瞧扁了。她倔强地说道:“他们的是他们的,我的是我的,不一样。”
王氏道:“好好好,我旁的诰命都不要,只要阿晗给我挣的。”
三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抱着她阿娘开开心心地贴贴半天。
当天下午,三娘就拥有了一把入门级七弦琴,这琴不是什么名家手,音色远不如王维那把好,不过她还是很高兴,兴高采烈地把几种基础指法练了半天,直至能够流畅地弹出她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音调了,才让人帮忙抱着她心的琴到处找人献宝。
简直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她拥有了一个特别厉害的老师。
证据是王维随便教教就把她给教会了!
家里人都是着三娘长大的,对她的好记性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因而也并没有太吃惊,只是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可怕的难道不是你随便学学就学会了吗?
当然了,对于勤奋好学的小朋,所有人都是以鼓励为主。
三娘第二天便屁颠屁颠地跟着钟绍京去他家拜访,按照计划开始自己的抄大业。
钟绍京这位越国公算是一品大员,府邸规模比贺知章家要大得多,三娘走在里面感觉像在逛大荐福寺似的。她边跟着钟绍京与贺知章往里走,边跟钟绍京感慨:“您家可真大啊!”
钟绍京睨了眼她迈到最大也走不出多远的小短腿,笑着询问:“要不要让人抱着你走?”
三娘道:“不用抱,我现在可能走了。”为了表示自己确实很能走,她还特意把步子迈大了一倍,只差没跨成一字马。
钟绍京:“………”
倒也不必这么努力。
一行人走到钟绍京的房,三娘很快被里头琳琅满目的画以及文房雅具给吸引了。他家房老大一间,不仅典籍摆了好几架子,画更是多不胜数,光是二王、褚遂良等人的珍贵手迹便多达数千卷。
三娘感觉自己像误闯了一个巨大的宝库。
她忍不住问钟绍京:“这么多和字画,您得过来吗?”
钟绍京笑道:“你猜我现在几岁了?”
三娘了眼他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再了眼他布满了皱纹的眼角,犹豫着猜道:“七十岁?”
钟绍京道:“差不多,比你祖父都要大许多岁。我这辈子最的就是画,花了七十年去赏玩犹觉不够,只恨不能把天下珍藏一览为快,哪里会有不过来这么奢侈的烦恼?”
三娘才活了四五个年头,完全无法想象花好几十年在同一件事上得是什么样的执着与热情。
她只觉在外面走动以后见识了许多不一样的活法。
也许正是他们这些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才让他们在某些领域拥有寻常人无法比肩的成就。
日后她也能找到自己为之执着一生的方向吗?
三娘暂且还想不明白,只是贺知章他们的出现让她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点什么。那本是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触碰到的东西,却误打误撞地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这颗种子眼下还不出有何特别,更没有人能预料到它往后会长成什么样的存在。
贺知章跟到越国公府来,主要也是想钟绍京刚搜罗来的二王真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