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陟其人,不干什么正事,为人也不怎么正经,平日里只在吃上面比较上心。他家从小没了长辈,就他一个人十岁出头当了国公,哪能指望他成长为什么端方君子?
等众人吵得差不多了,他这个主考官才笑眯眯地开了口,表示这郭家三娘记性好,考完说不准已经把策问题答卷默出来给贺知章他们传了。
要是差距小还好,要是差距大的话,只恐士林中会物议纷纷。
众人一比对考生们三场的答卷和作品集,登时没声了。
韦陟说得对,但凡差距小点儿,他们都不至于要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讨论。
实在是像郭家三娘这样三场皆优、毫无短板的考生着实不多,挑来拣去也只能扒拉出三两个水平差不多的,可惜一作品集又远不如郭家三娘。
论临场发挥、论过往名气,这次贡举都没有能打得过的,可不就让他们拿出来反复讨论吗?
韦陟见众人都不说话,端起茶啜饮一口,又给他们做起了思想工作:你们着咱和她们都不是一辈的,论资历她绝对越不到咱头上来,我们费那闲工夫帮后辈挡风挡雨作甚?只管拟个名单上去给李国相他们过过眼,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多简单的事对不?
韦陟这么一说,大伙都通透了。
对啊,被这小女娃儿压下去的又不是他们,往后要和这小女娃竞争上岗的更不是他们,他们只管拟名单就是了。
只是有些人还是可惜,颇遗憾匀了个名额给个女孩儿。
要知道大唐的进士科一年顶多录取三十个左右啊!
不管众人心中有何想法,韦陟还是把名单递了上去。
贡举早些年还是官职低微的考功郎来负责的,如今即使换到礼部、由礼部侍郎来当主考官,在朝堂中依然不算什么大事。
韦陟把名单给李林甫他们过目,纯粹是因为李林甫势大,他必须得走这么个过场罢了。
李林甫完名单,没提什么意见。
今年正逢改元,李隆基命各地举荐人才,朝廷涌入了一大批鲜血液,他要安排的事情多得很,没空计较这几个进士名额,确定自己提了一嘴的人上头就让人把名单原样送回去了。
进士出身虽然很光鲜,可进士高中后还有三年守选期,轮到这批进士选官得是三年后了。三年后他们想出任什么官职,还不是得从他手里过?
真要是不识的愣头青,便是考中了进士也得蹉跎一辈子。
放榜前夕,三娘与同窗们相约到崇仁坊歇一晚,好方便第二日一早前去榜。
比起前两场的考生数,第三场只两三百人,榜应该不至于人挤人,所以他们准备就近住在崇仁坊,等坊门一开就跑去榜,这样他们可以第一时间知道自己是否榜上有名!
大多数外地考生本来也住在崇仁坊,许是因为马上要放榜了,大伙都有些睡不着,坊间时常能听见有无法入眠的考生仰天长啸或者高歌一曲,弄得崇仁坊居民们都暗自嘀咕:又疯了一个,又疯了一个。
三娘她们也睡不太着,索性央着客店的人点了灯,一行人在厅堂处围坐着行酒令。
都是杀到了第三场的人,谁还没点抱负、没点雄心壮志,酒过三巡便都开了襟怀,各自写了不少诗文记录这夜紧张又期待的心情。
连带同宿在这家店中的其他考生也被吸引过来,加入到这场不眠的等待来。
长安城虽然搞宵禁,但是关起坊门来你们想干点啥是没人管的,是以他们还真硬生生狂欢了个通宵。
弄得店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群酒鬼真的是今年可能高中的进士苗子吗?
不过店家对场中最显眼的小娘子印象更深刻,主要是这女孩儿比她那些同窗还能喝,全场喝下来都瞧不出半点醉意,精神奕奕地被人簇拥在中间。
估摸着要么是酒没倒满、要么是她写诗张口就来,压根轮不到她罚酒的!
一行人熬到朝鼓响起,登时都精神了。
朝鼓响代表着坊门开。
考生们正好衣衫冠帽,齐齐从林立于崇仁坊的旅舍客店中涌出,都想尽早赶过去自己是否榜上有名。
三娘她们根本没睡,自然是朝鼓一起就前往坊门等候着。
他们抵达坊门时已经有不少人在那儿候着了,三娘一下子变瞧见个熟悉的身影,竟是她在考场中老是碰见的吕謹。
她与同窗们一起上前与吕湮打招呼。
这时坊门终于在朝鼓声中缓缓开启,众人相携前往礼部南院榜。
等到了地方,三娘才发现她们有点小瞧长安百姓对进士科放榜的关注度了,居然已经有不少人挤在前排把观榜处的矮墙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一群埋头读的,哪里比得过这些常年住在周围几个坊的好事者?
为了防止有人毁坏皇榜,由四张黄纸写成的进士名单会张贴在礼部南院东面的空墙上,而空墙前面又会立一面矮墙把人分隔在外,达到"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效果。
三娘本来有些头疼自己挤不进去,走近一却发现最前头杵着个老熟人,萧戡!
这厮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了,还带着一群服饰相当统一的闲汉,硬生生在前头占了一排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