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人就挨着江瑟,这么一嗓子吼下去,江瑟耳朵都有些发麻了。
她偏了下头,瞥见何苗微微发抖的手,没什么情绪的脸终于有了点波动。
“不用怕他们,越是这样大张旗鼓闹事的人,越是胆小。”江瑟温言安抚了句,“真正的狠人都是一声不吭的。”
台阶下,老太太正在嚎着呢,听见这话,当即就不干了,从雪地里扑棱一下蹦起,沾满雪泥的两只手就要上前去抓她的大衣。
因着过节,往日里几乎不见人影的锦绣巷难得的多了些人气,三五个被老太太嚎叫声吸引过来的路人隔得老远在凑热闹。
却无一人伸出援手。
江瑟没管周遭的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台阶上,没退半步,脸上也没半点惧色。
斜对角的一处影楼里,李瑞就站在二楼的窗户后头,迟疑着问:“小陆总,真不用过去帮忙?这老太太挺胡搅蛮缠的,上回在派出所差点没把人警察同志的天花板嚎破。”
陆怀砚半垂着眼睫,眼睛藏镜片后,不清眸色。
他淡淡道:“她没喊人,就不用去。”
站在江瑟身旁的何苗比李瑞还紧张,老太太冲过来时,下意识就要挡她前面去。
谁料江瑟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老太太给唬住了。
“这件大衣价值二十万呢。”
江瑟双手插兜,唇角噙着温雅的笑:“跟年前你们卖这家店拿到的钱一样多,弄脏弄坏了都得赔,轻则几千块,重则全价。再加上精神损失费,赔起来虽不及上次那幅画,但对你们来说,也不算少了。”
她微微俯下身,精致如画的一张脸缓慢敛去笑意,着老太太一字一顿道:“你敢的话,碰我试试?”
那是件珍珠白的大衣,不出是什么牌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没人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实在是她那一身贵气,一便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她说那幅画值一百万,那就真值一百万,她说那件衣服值二十万,那还真值二十万。
老太太浑浊的眼对上她黑漆的瞳仁,只觉后背一凉,嚎到半路的声音生生卡在喉咙,扑过去的动作也彻底没了后续。
这场闹剧最终以民警的到来而终结。
江瑟与何苗跟着民警去派出所做录,临走时,她回头了张玥一眼,淡声道:“你要是怕,就先关了店回去。要是不怕,就继续开店。”
警车载着人远去,热闹的人作鸟兽散,巷子没一会儿就恢复了以往的沉寂。
张玥沉默地坐在柜台后,等了片刻,她站起身锁门,离开了锦绣巷。
陆怀砚还站在影楼里,望着张玥渐行渐远的身影,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把那些人手里的视频全都删了,”顿了顿,他瞥了眼方才江瑟站过的台阶,又吩咐,“顺道查一下锦绣巷三十九号的老板张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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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几天,江瑟又跑了几趟派出所。
她成天不着家,江川与余诗英倒没多问,以为她是去寒山寺长辈去了。
江瑟这些天都在忙旗袍店的事儿,韩茵那头她是一趟没去。到了30号那天才终于得空,吃过午饭便往寒山寺去,在竹舍里陪韩茵喝了一下午茶。
那时陆怀砚已经回了北城,不仅他,岑礼、郭颂那几人也都极难得地从天南海北赶来。
这些人平日都是大忙人,要凑齐一堂是一年比一年难。
今儿能齐聚一堂,自然是为了岑家的跨年宴。
都知道明晚是岑家那位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的大日子,不管如何,都得抽时间来。
从来一毛不拔的岑葛朗台破天荒地攒了个高端局,地点就定在北城最烧钱的梅菲尔俱乐部。
岑礼在四楼定了个包间,陆怀砚来得晚,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十来个人。
岑礼指间夹着根雪茄,瞥见陆怀砚的身影,连忙拍了拍身边的主座,说:“快过来,这位置你不来都没人敢坐。怎么来这么晚?你家老爷子又给你安排相亲了?”
陆老爷子给陆怀砚安排相亲这事儿在北城从来就不是秘密。
跟他们这群早就有了联姻任务的人不一样,陆怀砚二十一岁那年便从陆老爷子手里赢回了自己的婚姻自主权。
即便是陆老爷子也不能给他塞人,能做的也只是不停地催,再偷偷安排三两个相亲对象。
当初知道陆怀砚与陆老爷子的赌约后,岑礼还挺好奇,问他:“你这是遇着‘真’了?”
陆老爷子本是想借着赌约叫陆怀砚同陆进宗冰释前嫌,如若不能冰释前嫌,至少别赶尽杀绝。
陆怀砚有多厌恶陆进宗,他们这群发小心里亮堂着呢,为了个婚姻自主应下这赌注,能不惊讶吗?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娶谁不是娶?又不是结婚后就不能玩儿了。
陆怀砚显然也没真把婚姻自主权当一回事,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必赢的局,干嘛不赌?就当是添头了。”
他说完还不忘斜岑礼一眼,笑说:“‘真’?岑礼,你还挺浪漫。”
浪漫个屁。
岑礼虽然不像另外几位那样万花丛中过,但也谈过几段,深知浪漫这事费钱费时间,属实不是他会的东西。
今天这局来的人不少,但真跟陆怀砚玩儿得好的也就岑礼与郭颂。
陆怀砚就近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落座,似笑非笑地来了句:“这么关心我相没相亲?”
他这话自然勾起了岑礼一些十分不美好的回忆,他“啧”了声:“放心,我没想做媒人。”
作为有两个妹妹的人,打死他都不会再将自己的妹妹介绍给陆怀砚了。
年轻时太过单纯,见他不近女色又挺自律,并且瑟瑟对他有意思,这才想撮合一下。现在岑礼一想起当年就想抽自己耳光,眼睛瞎了才会想着找陆怀砚做妹夫。
陆怀砚意味不明地他一眼,轻笑:“珍藏多年的雪茄都拿出来了,有话快说。”
岑礼组这个局,在场的人都清楚是为了什么。
不外乎是为了给他认回来的妹妹铺个路。
岑礼端起桌上的酒,郑重其事道:“我家的事你们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我们家岑喻过往二十三年的遭遇我这当哥的是真挺心疼,你们这些哥哥们估计比我更心疼。以后就请你们多担待了,有人欺负她,帮忙出口气,遇着她做的项目,也尽量大方点儿,有做哥哥的大度样儿,让她挣点零花钱。这杯我先干了!”
这样一番厚颜无耻的话落下,包间里立马有人“操”了声:“我就知道你这珍藏多年的雪茄不可能让我们白抽!”
岑礼手里那杯洋酒不仅度数高,还斟得极满,他笑着将酒一口闷完,之后又斟满了的一杯。
“还有一件事要拜托诸位,”岑礼举了举手里的酒,“明天那宴会呢,我另一位妹妹可能也会来。你们也算是从小着她长大的,我没别的请求,就希望你们以前怎么对她,今后依旧怎么对她。今晚这顿,你们吃的喝的玩儿的,全算我的!”
岑礼开口说话那会,陆怀砚拿了根岑礼珍藏的雪茄放手里把玩,整个人懒洋洋地靠沙发上,俨然是对岑礼说的话不感兴。
直到这会,岑礼提起另一位妹妹,他才像是来了点兴致似的,掀起眼帘,盯着说得眉飞色舞的岑礼了片刻。
刚刚岑礼用的是“可能”。
以江瑟的性格,明天岑家的晚宴她一定不会来,也必定拒了岑礼。
除非……有人非要将她从桐城逮过来。
整个岑家,也就那位会干这样的事儿。
陆怀砚指尖轻敲光滑柔软的沙发扶手,淡声问:“岑礼,你小姑姑回北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