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领命,他闭目坐在桌边,很快神识便没入了纸人体内。
四野依旧是燎原火海。
傀儡师迎风大张双臂,昏睡中的凤怀月稍微动了动,起来像是要睁开眼睛,却很快又平静下来。
因为傀儡师正在火海中惨叫,并且捂着只剩一半的手臂来回翻滚。而他那正坐在桌边的、现实中的身体,右臂处也突然涌出了鲜血。商成海心中一惊,然而还没等他上前查清楚伤口,另一条手臂也开始了同样汩汩冒血的过程。
傀儡师张大双眼,震惊地着眼前的男人:"瞻、瞻明仙主!"
"说,谁让你这么做的?"司危握着淋漓滴血的剑,冷冷与他对视。
傀儡师心中骇然,司危的神识在这里,那他现在理应也正在遭受着非人炙烤,竟还能面不改色地砍去自己两条手臂正这么想着,忽然又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剧痛,低头时却并无血冒出。他先是疑惑片刻,又猛然意识到商成海或许正在对自己现实中的身体下手,顿时咬牙切齿咒骂道:"是阴海都,商成海!他要,要杀我!他们正住在三千市的福马赌坊里,地下,整个地下都是他们的,还有彭循,也咳咳!"
一边说着,傀儡师的神魂已然消散无踪,而四周大火也因为他的死而尽数熄灭。司危并不放心,他掌心放出几簇灵焰,幽蓝色的火海再度于神识内席卷燃起,将所有可能隐藏的邪灵都烧了个干净。
这场的火对于凤怀月来说,并不算太痛苦,他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待司危出来时,人已经睡得四仰叉,嘟嘟囔囔,起来还做了个不错的梦。
"如何?"瑶光仙尊问。
司危道:“彭循似乎出事了。”
福马赌坊地下,这阵也乱成了一片,人们跑动的跑动,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溟沉随手拉住一个人,沉声问:"出了何事?"
"小都主。"商成海匆忙走过来,解释道,"彭府的人已经得到消息,应该很快就会找来,小都主还是速速随我们换个地方吧。"
溟沉不悦:"你不是说这里很安全吗?"
商成海被问得语塞,他当然不能承认,是自己假公济私想泄愤,试图折折辱凤怀月,结果惹出了这等乱子。虽说那傀儡师在凤怀月的神识内也未必(粉扑-儿文=!學)就供出了一切,但既然已出意外,还是得尽快转移地点才稳妥,便敷衍道:"彭府势大,福马赌坊又人多眼杂,难免有消息透露出去,不过下一个地方绝对万无一失,还请小都主放心。"
所有人都闹哄哄的,红翡贴在墙上,仔细偷听着两人的对话,心思再度活络起来。彭府势大,这么快就能找上福马赌坊,搞得原本井井有序的地下世界一片人仰马翻,那这阴海都几个人的本事,似乎也没有多强啊,不就同自己一样,只会偷偷摸摸地跑?
想清楚这点后,她转身就往下一层溜。彭循也听到了四周嘈杂的声音,
苦于没人能问,正着急呢,见到她冲进来,简直像是见到
了亲人,赶忙伸长脖子打听:"外面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你叔叔已经快找来了。"红翡蹲在他面前,"现在阴海都那些人要带着你跑路。"
"怎么这么快?"彭循不是很愿意。
红翡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更没空听他解释,只是一把抽开捆着彭循双手的绳索,道:"我没法带你逃走,不过既然所有人都要换个地方,离开这福马赌坊,那我就能找到机会给你们彭府报信,你快给你叔叔写个纸条!"
她算盘打得响,要从四头吃变成五头吃,往可抱的大腿范围里再加一个越山仙主!还沾沾自喜得很,觉得自己这缜密的心思,这怪会见风使舵的头脑,简直命中注定就该在人堆里混得如鱼得水。彭循倒也配合,从乾坤袋中摸出纸,匆匆写下一行字,塞给她道:"多谢姑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红翡,你记住这两个字,姑奶奶将来可是要在黑市里当大人物的,专同彭府做对。"红翡将纸条收进锦囊,又替彭循重捆好手,在门外的守进来之前,再度匆匆跑出了房间。
结果"大人物"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一把拽住衣领,双脚离地地拎了起来。
"咳,咳咳,谁!"红翡被勒得直咳嗽,她艰难地回过头,涨红着脸挣扎道,"商,商先生。"
商成海道:"搜!"
她被重重扔在地上,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七手脚地按住,也不知道多少双手同时往身上摸!红翡自然不愿意,情急之下破口大骂,却遭人捂住了嘴。一个男人扯下她的锦囊,将里头的东西全部倒出来,从中捡出一张纸条,淡金撒花宣纸,闻起来有林间清香,折叠得整整齐齐,其间隐约透出同样华丽的金色的迹。
商成海拈起来,问:"这是什么?"
"这个啊,是,是我的--"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重重一耳光,血迹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商成海嘲讽道:"你的,你这辈子怕都摸不到这种纸。"
"方才没说清楚,是我帮彭小少爷带的,他威胁我啊!"红翡捂住自己肿胀的脸。
商成海不愿听她废话,丢下一句"解决干净",便转身离开。一群打手如闻到腥气的苍蝇般围上来,当中有人淫|笑着想去扯她的衣服,却被同伴拦住,骂道:"够了,也不这是什么时候!想要女人,哪里没有?"
红翡坐在墙角,紧张地着他们,还想再施展出平时在黑市里的本事,却被突兀一拳打得栽倒在地。她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崩溃万分地尖叫着,先是祈求,再是咒骂,但都徒劳,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血也沿着她的额头往下流。
而直到奄奄一息时,红翡才总算意识到先前的自己究竟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
三千市与阴海都是不同的,而自己此生最大的本事,可能就是在三千市里当一个蝼蚁般的小贼,除此之外,那些真正的滔天大恶,自己别说玩弄,即便只是靠近,都会被嚼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一口。
但现在才想明白,似乎也已经晚了。
打手试了试少女的鼻息,说一句"死了",便将她血肉模糊的身体裹起来,随意丢进一个篮子里。在这家颇具规模的地下赌坊中,死几个赌客并不算稀罕事,有的是人处理尸体。果然,没多久,角落里的篮子就被几个男人用绳索拖走。地面不算平,篮子上下颠簸着,因为光线很暗,所以并没有人发现在篮子里,几根血淋淋的手指正悄悄伸出来,再死死地扣住那些凌乱的编织藤条。
另一头,商成海走到无人处,带着嘲讽的神情打开金色纸条,想好好欣赏欣赏那位高高在上的小少爷会如何绝望求救,结果上头字迹龙飞凤舞,十分潦草,他左右转着了半天,方才疑惑辨认出彭循所写内容--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
我可以,不必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