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华璋没想到菟裘鸠竟然是这个反应, 迎着对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伤心欲绝的眼神,他也沉默了下来。
嬴华璋披着里衣长叹一口气:“坐下说吧。”
菟裘鸠浑浑噩噩的坐下, 眼前是嬴华璋鲜亮的面容, 脑中却是对方身陨咸阳宫的画面。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嬴华璋给他倒了一杯水之后说道:“你……早就知道,但没有相信?”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菟裘鸠如今的反应, 他或许是听说了什么, 但又不敢相信,所以今晚连求证的勇气都没有, 甚至不敢洞房。
菟裘鸠紧紧攥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过了好半晌才压下心头涌起的荒谬之感,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您到底是公主还是公子?”
他自认为已经很冷静理智,但问出口之后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耳朵却竖着等待答案。
嬴华璋平静说道:“你不都看到了?我的确是男儿身。”
菟裘鸠只觉得眼前一黑, 忍不住闭了闭眼问道:“大王知道吗?”
嬴华璋十分好脾气地有问即答:“知道, 当年邹衍曾为父王卜过一卦,我当着许多年公主便是由此而来。”
菟裘鸠抿了抿唇问道:“那……那大王为何要为你选婿?万一你身份暴露怎么办?”
“你不知道?”嬴华璋若有所思:“我们成婚的原因……你父亲没有告诉你?”
菟裘鸠茫然说道:“阿父说,是公主八字极硬,正好我的八字与公主相合, 大王便定下了这门婚事。”
嬴华璋无奈叹气:“他骗了你, 我刚才说的邹衍你应当知晓。”
菟裘鸠此时脑中浑浑噩噩,听了嬴华璋的话勉强让脑子转动了一下问道:“可是阴阳家的创建者?”
嬴华璋点头,将为何会男扮女装又为何跟菟裘鸠成亲叙说了一遍。
菟裘鸠眼见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信息都跟梦境对应上, 一时之间不由得更加绝望。
他不怕穿书, 就算是书中的世界又怎么样?他活着, 他的家人活着,嬴政嬴华璋扶苏等等他在乎的人都是鲜活的,那就是真实的世界,他无所谓。
然而他惧怕数十年之后的那个血色未来。
嬴政驾崩,扶苏被逼自杀,书中没有有关他家人的讯息,但在那样动荡的年代,他的家人或许也好不了。
这样的未来怎么能让他不绝望?
嬴华璋从来没见过菟裘鸠这般模样,着实被吓了一跳,忍不住身体微微前倾,伸手碰触菟裘鸠的脸颊低声问道:“你……你还好吗?”
菟裘鸠眨了眨眼,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流下了眼泪。
他抽了抽鼻子问道:“那……万一邹衍的卜言是假的呢?”
嬴华璋帮他擦掉眼泪之后沉默半晌才说道:“如果这个假指的是他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也没什么。”
怕就怕邹衍说出来的办法也不能让大秦避开那个所谓的祸事,那样嬴华璋才会真的不甘心。
菟裘鸠低头沉默,嬴华璋又说道:“这件事情你被蒙在鼓里委屈也是正常,但你也不必担忧,待我二十岁之时便能恢复身份,那时你自然可以再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至于前程……父王和我也自然不会亏待你。”
他在说到让菟裘鸠迎娶心爱女子的时候忍不住顿了顿,脑海中莫名想到话说开之前菟裘鸠一整天都是开心又羞涩的模样。
将来他和别的小娘子成亲之时,会不会也这样?
嬴华璋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不适感,他这个人对属于自己的人事物都有很强的独占欲,此时他把菟裘鸠划分到了自己的领地之内,自然就属于自己。
一想到有一天对方会属于别人,他就忍不住心生不悦。
菟裘鸠依旧沉默,他哪里会在乎这些?他只想大家都平安而已。
嬴华璋见他不说话,也没继续安抚,等时间长了,菟裘鸠应该能想开,是以他转而问道:“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菟裘鸠闷闷说道:“我……我做了一个梦。”
嬴华璋略一愣:“梦?什么梦?”
“梦中跟你说的一样。”菟裘鸠没有把穿书这件事情说出来。
如今这个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嬴华璋问道:“你什么时候做的梦?还梦到了什么?”
他有预感,菟裘鸠的梦应该并不一般,要不然他不会是这个反应。
以他对菟裘鸠的了解,对方哪怕遇到再困难的事情都不会沮丧而是积极地去寻找解决方式。
这是一个坚强到几乎让嬴华璋都要赞叹的人,怎么可能就因为他的身份就绝望成这般模样?
菟裘鸠回答说道:“三天之前梦到的,没……没梦到什么。”
“说谎。”嬴华璋伸手点了点他的脑门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不适合说谎吗?”
菟裘鸠摸了摸被他轻点过的额头,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梦中的后半部分跟历史也有重合之处,不管他是不是在书中,若是借由梦境说出来,让嬴华璋甚至嬴政知道,是不是……能稍微避免一点?
可是那个未来实在是太阴暗,这对父女,不对,是父子听了肯定不高兴,甚至还会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