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裘鸠自认为这份计划虽然算不上完美无缺, 但至少有头有尾,中间可以弥补的地方也不多,最多就是细节上的问题。
可是看皇帝的表情好像不是那么开心地样子。
他原本坐姿放松, 此时却忍不住慢慢挺直了脊背,整个人绷紧起来, 看上去很是紧张地样子。
嬴政摩挲着手边的陶瓷镇纸,这还是菟裘鸠做出来的第一份完美陶瓷文房,无论从造型还是制作程序上来讲都是世界上独一份。
一直到现在, 虽然陶瓷文房卖了不少,但皇帝手上这一套的造型压根就没出现在市场上过,而菟裘鸠也没有再为别的陶瓷文房亲手绘制上色。
这些年下来, 陶瓷文房光亮如新, 上面的图案和光泽经过长时间的放置把玩, 变得温润内敛了许多, 但依旧鲜亮。
嬴政看着文书心里很清楚, 这小混蛋是在装傻充愣。
就算他没反应过来, 嬴华璋不可能猜不出自己的用意, 然而菟裘鸠什么都没说,也没解释, 并且一连几天连面都没露。
他以为对方是在害怕, 结果没想到菟裘鸠是在写这份条陈。
这么一看,这俩小混蛋都想装傻到底,打算当成什么都没发生, 将事情糊弄过去。
嬴政从来不是一个容易被糊弄的人, 只是这一次他有些迟疑。
他总觉得昆仑西王母应该是真的存在,若非亲眼见过,怎么能说的那么详细?
嬴政又不是什么人都会信, 以往那些方士说见到仙人的时候,最多也就是说出对方穿着如何,又有什么坐骑。
对于居住之地却语焉不详,要么说没见到,要么说不知仙人究竟住在何处。
菟裘鸠当初能够取信于他不就是凭借着那份让人身临其境的描述?
他想了想,放下文书,决定再给这两个小混蛋一个机会。
“此事你和华璋看着办,船厂那边都是你的老熟人也不必朕再下令。”
菟裘鸠却说道:“陛下,臣此次没打算在船厂组装,船厂制造的大多都是河船,而且从船厂组装完毕之后再运到海边也是麻烦,不如直接选一处海港附近,等组装之后直接下海比较方便。”
嬴政抬头看了菟裘鸠一眼,明亮锐利的目光仿佛映出了他心中所有小心思一样,竟然让他有点不敢跟皇帝对视。
好在嬴政说道:“随你。”
菟裘鸠这才松了口气。
他不选船厂的确是有私心,那个理由有一点勉强,按照他用人的习惯就算觉得船厂的地理位置不合适,大概率也是重新选一个地方,但人还是那些人,有愿意过去的就过去,不愿意过去的就留下。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提及这方面,似乎压根不打算用这些人。
这样的举动本身就带着反常。
而这个反常的原因,嬴政心知肚明——胡亥。
嬴政作为胡亥的父亲,能够分清梦境和现实,没有因为那个可能的未来而过分苛责胡亥,对于胡亥还是尽心教养,也没有过分忽视。
但菟裘鸠对他的心理阴影太重了,一想到因为这么一个人,大秦帝国没了不说,嬴政的血脉几乎一点都没有留下来,哪怕胡亥长得再可爱,在他看来都有些面目可憎。
而在嬴华璋得来的情报之中,胡亥跟船厂的众人已经混熟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船有了兴趣,半大不大的少年郎并不会常常被拘在宫里,学业功课完成之余,他想去别的地方嬴政也不会阻拦。
一来二去胡亥就在船厂那边跟着学了许多东西,甚至还亲自上手制作过一艘小船。
真的是小船,就是那种只能放下一个人的小渔船。
虽然小,对于胡亥而言,却是从处理木板开始一点点做的,心中成就感拉满的同时,他对船更喜欢了几分。
船厂的匠人们又不知道那么多,胡亥作为皇帝的儿子,他们自然乐意交好,更何况对方虽然娇气一些,有的时候脾气也大,但从来不会乱发脾气,比许多纨绔子弟还要强上几分。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还挺喜欢胡亥的。
而胡亥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菟裘鸠曾经提出来的航海计划,对这个计划也是向往至极,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参与进来。
他作为公子不能轻易出海,但是他造的船可以啊。
可菟裘鸠不想给他机会,哪怕造船跟登上皇位没什么关联,但谁知道呢?
一个破碗开局的人都能做皇帝,胡亥还是正经八百的公子,谁知道这中间会不会出问题。
他倒是没打算对胡亥赶尽杀绝,但在他看来,胡亥还是当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最安全,他越是上进,菟裘鸠就越是担心。
嬴政很清楚这件事情,但他没有过多干涉。
将计划书放下之后,他起身说道:“正巧,今日朕要去看一样东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