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菜,容棠只喝了半碗汤,吃了几块炖得软烂的鹅肉。
那只拆分下来、好像吹一口仙气就能复活的兔头,他反正是一筷子都不敢碰。至于其他两样菜,首先不说容棠一想到这是盛承厉送的,还有没有胃口;便是他试探着将眼神往菜碟里瞟一下,宿怀璟都能立刻似笑非笑地递过来一个眼神,温声问:“棠棠想吃吗?”
吃个屁!
全都是辣的!
他想吃宿怀璟也不可能让他吃。
容棠甚至怀疑,要不是看见了鹅汤跟米饭,宿怀璟压根就不可能允许这几碟菜上他们的桌。
容棠立马拨浪鼓似的摇头,乖乖地喝着汤,软声道:“不想吃。”
宿怀璟又望了他几眼,这次也没问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地不想吃,反正问不问都那样,他最后的决定也不会变。
送给病人一桌子辣味,该怎么说这个五殿下呢?
宿怀璟止不住地想笑,唇角弧度却泛着些许冷意。
棠棠亲口说自己教过盛承厉四书五经、兵法谋略、甚至帝王之术,以他对棠棠的了解,他的智慧,若是用心去教一个人,断然没有教不会的可能。
盛承厉送的这一桌子菜,如果不是凑巧,那么只能说——
他是真的不用心。
想要讨好,想要制衡,想要攻人心计,却根本不在乎容棠喜欢吃辣,但能不能吃那样多的辣口。
如此明显的投诚,宿怀璟不禁想,他是只对棠棠这样,还是对其他人都这般?
因为知道容棠会一直纵容着他,所以对他才会格外不用心?
一点点小恩小惠都觉得对方会顺着他?
宿怀璟敛眸,剃干净兔子眼窝里最后一块能吃的肉,将头骨拼好,笑吟吟地问喝了半碗汤的容棠:“吃饱了吗?”
容棠忙不迭点头:“饱了!”
“那就好。”宿怀璟笑着,转过头扫视一圈,抬手招来容峥。
容峥到这边的时候还有些疑惑,站直双腿低头问:“长嫂有何吩咐?”
宿怀璟:“饿了吗?”
容峥:“?”
“把这些菜吃了吧,别浪费五殿下一片苦心。”宿怀璟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传遍周围一小圈。
于是各位世家子弟便算是方才没听清那尖声细语的太监说了什么,这下也全明白了。
他们在这饿肚子等宫宴开席,五皇子却命人专门送了一桌子好菜给宁宣王世子,一点也不在乎此举会引起其他王孙权贵不悦。
宿怀璟说完站了起来,一只手端起那碟兔肉,一手牵住容棠瘦削的手腕,轻飘飘丢下一句:“我带你兄长出去消消食,你一个人若是吃不下,便分点给朋友,大家应该都饿了。”
此言一出,二皇子党几个跟容峥交好的人纷纷面露喜色,遥遥冲宿怀璟抱了个拳。
宿怀璟点头回礼,步伐从容地牵着容棠往殿外走。
皇宫里养了
些狗,
大多都是各宫主子养着的小玩意,
宿怀璟迎着月色行走,经行宫墙,看见一条远远就冲着他们伸舌头的狼犬,脚步稍稍一顿,笑着往前走了几步,顺手就把装着兔肉的碟子放在墙根,任那条狗低头享用。
容棠瞪大了眸子。
宿怀璟注意到他神色,眉目一凛,不咸不淡地清浅问:“棠棠想吃?”
“不是!”容棠立马摇头否认,视线就定在那条狼狗身上。
或者说,宫里的小主子身上。
仁寿帝好养猛兽,鹰隼、孔雀、蟒蛇、雪狼……
甚至于那只白虎,若非仁寿帝本身喜好,怕也不会献得那般容易。
大虞皇宫里有一处兽园,专养着仁寿帝喜爱的那些“宠物”,尽数圈养在其中,年年都会有宫人前去喂食却被猛兽咬死的事件发生。
而宿怀璟喂的这只狼犬,实则乃是兽园里一只雪狼的后代,至今已有十二岁,是这座皇宫里唯一一个并非仁寿帝圈养着的宠物。
它的主人是太后娘娘。
早在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幼犬刚出生,浑身雪白,品相极佳,身具狼群的杀性及犬类的忠诚。
仁寿帝当时只是藩王,远赴京城为庆太后千秋寿宴,表谆谆孝心,特意送了这只狼犬给母亲,一来聊表相思,二来护卫母亲安全。
这只狼犬,抵得过三到四个宫中侍卫,除了太后,对谁都凶猛异常。
它偶尔出寿康宫溜达,宫人离它三丈远就会主动远离,害怕它一个暴怒,扑上来就撕咬。
容棠前两世进宫远远看到过这条狼狗,盛承厉说它叫参商,若是能与它交好,便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寿康宫的门。
系统任务下的相当随心,因为男主这一句无心之言,便真的给容棠下了要跟一条狗交好的任务。
容棠倒是不怕狗,但是参商特别巨大一条,通体雪白,眼眸幽深,说它是一条狗,其实更像是一只野性未褪的狼。
走到它身前,被那双黄褐色的眸子一盯,好像脑子里在想什么都被看穿了一般。
参商咬过人,也咬死过人。
容棠和系统都向主脑争取过不做这个任务,无果,最后只换来任务奖励翻倍的承诺。
没办法,他还是战战兢兢地去了。
可是参商不理他,看了他一眼,绕着裤脚嗅了嗅气味,便慢慢悠悠地踱步去了一边。
容棠次次进宫都去缠它,最后缠得它烦了,一个猛子跳上来扑倒他,张开大嘴在容棠颈项边跃跃欲试了好久,似乎要找一个薄弱点一口咬下去致死。但也可能爪子底下这个人类过于弱小,它懒得下口,最后还是松开爪子嚎叫了一声警告容棠,然后退了开来,仁慈地放过这只猎物。
而容棠伸手一摸,颈项旁边全是自己生理性渗出来的汗,跟狼犬口腔内流下的涎液,提醒着他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系统吓得在他脑袋里疯狂警报,待到参商一走,连声招呼也没打,背着容棠就去跟主脑抗议,抗议了
三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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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容棠任务取消了,并为他争取到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
因为那笔赔偿,容棠后来在宫里看到参商,虽然难免害怕,却仍旧觉得它眉清目秀了起来,甚至连它左前腿那道骇人的伤疤也不可怖了。
但没有哪一次,他看见过这主子吃过寿康宫之外宫人喂的东西的。
但宿怀璟就那样随手将餐碟往墙根一放,半点捧着供着的尊卑不讲,参商却只是嗅了嗅气味,便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丝毫不挑剔。
容棠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再一次将兔头幻视成了自己。
宿怀璟抓住他手:“棠棠怕狗?”
容棠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任谁看见一条差点吃了自己的狗,埋头苦干大快朵颐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