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怀璟却轻轻笑,继续道:“诸位大人下值后还是早些回府得好,夫人在府中等了一日,不过就那一点点的厮守时间,若连这点功夫都不能全心陪伴家人,当时结发为夫妻,喝下合卺酒又是为了什么呢?”
下值的钟声敲响,宿怀璟起身,收拾东西,微微弯腰一点头,就要离开。
出门前却说不清有意还是无意,对最开始那位官员出言提醒:“虽说陛下可能不会在意,但君心难测不
() 可妄测,为官者更知上意不可揣测。只不过……”
他顿了顿,笑着说:“五殿下府邸落成,倒不知二殿下与夏元帅会不会也去观礼呢?”
宿怀璟说完这句,再一颔首,终于出了衙门。
而屋子里那些原想着今晚要不就去五皇子府上的御史隶懵了两秒,悚然一惊,对视一眼,俱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后怕。
帝心难测,因此切不可以帝王一时喜好倾向来推断想法,仁寿帝近来是对五皇子宠爱有加,但哪怕是这样宠爱的亲儿子,之前也住过十几年冷宫,也守过半年皇陵。
谁敢说这滔天的富贵宠爱,有朝一日会不会收回去?
至于二殿下……
蕙贵妃与夏元帅一日不倒,二殿下和六殿下永远都是储君的最佳人选,他们今日若是结伴去祝贺五皇子,二皇子会怎么想?
几人打了个寒颤,有人率先反应过来,起身收拾了公文,忙笑着道:“我家夫人出门前说今晚炖了汤,嘱咐我早点回去,各位大人明天再见。”
一人打头,紧跟着便是第一人、第二人……
“我家那皮小子这几天念书忒不上心,惹得他娘生气好多次,我今天得好好去管管。”
“我家娘子说想去看戏想了好久了,今日好容易下值早,我还是带她去看吧。”
“我家夫人……”
“我娘……”
“我家闺女……”
一时间衙门里人四散归府,当日盛承厉的新宅酒宴上,御史台无一人参宴。
宿怀璟坐在回永安巷的马车上,看着窗外飘飘下落的大雪,心里一阵焦急。
棠棠昨天身上就有些疼了,药膳里多加了一味止疼的药材,但今天这场雪下得势大,他担心那点药效不足以让容棠熬过去。
家中炭火倒是入冬前就全都备好了,但整日待在不透气的屋子里,是个人都会憋闷。
容棠这些时日习惯去找兄长玩,偶尔还会结伴偷偷摸摸带着乔装打扮的沅沅上街,给他买吃的买玩的,带他看戏听书,过得比这京城里那些自幼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还要自在二分。
宿怀璟不开心,但又不能拦着棠棠出门。
可今天下雪……
他想着想着,眉心还是浅浅蹙起了一道峰,推开合上的车门,低声道:“驾快一些。”
棠棠万一疼了,他得立马替他艾灸上药。
马车还未停稳,宿怀璟就急躁地跳了下来,一秒钟也等不得。
阶前的落雪覆在鞋面一层,很快就洇湿了一大块。
他心下不悦,直奔卧房,却没看见容棠,书房也没有人。
正当宿怀璟以为容棠今天可能在沐景序家中用完膳的时候,双福从门前路过,疑惑地唤了一声:“郎君?”
宿怀璟回头:“棠棠呢?”
“厨房啊。”双福道,“少爷说他今天想喝鹅汤,正跟厨娘商量怎么做呢。”
宿怀璟那点紧张立马消散了下去,轻轻呼出一口气,往厨房步去。
容棠正从灶膛后探出头来,脸蛋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像一颗鲜艳欲滴的美味苹果。
宿怀璟心下一动,站在门前低声唤:“棠棠。”
容棠微滞了滞,然后偏过头,看见来人后轻轻笑开:“你回来啦?”
宿怀璟点头,伸手:“过来。”
容棠立马就放了手上刚想往灶膛里塞的木头,拍拍衣服小跑着跳过去。
宿怀璟看得好笑,等人走近了拉住他手腕,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恢复正常,笑着替他拈掉发上沾到的草屑,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怎么不在房中等我?”
容棠随口解释:“我突然馋了。”
宿怀璟看见他脸上的故作轻松,却也不戳穿,而是小声道:“可是棠棠偷走了我半刻钟。”
容棠一下怔住,不太理解地看向宿怀璟。
后者牵着他的手,往堂屋走去,转过一个拐角,檐前灯笼红红,光后大雪纷纷。
宿怀璟手上一用力,一人身位调转,容棠被他抵在墙上,灯笼摇摇晃,阴影不时散落脸庞。
宿怀璟靠近,低头垂眸,望向他眸光,笑得温柔,握得用力。
鼻息相错间,容棠听见他低声说:“棠棠要还我。”
亲吻落在唇畔,大雪降在庭院。
一为遮掩慌张,一为掩藏秘密,各自无声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