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2 / 2)

容棠睁开眼睛,眼前有一瞬的空茫无法对焦,他看着头顶雕花的床板,陷入良久的沉思。

宿怀璟又算什么呢?

他与盛承厉相生相克,那这故事里的大反派本身,究竟该充当什么角色?

有人去而复返,门口传来脚步声,木门“吱呀”开合,宿怀璟人站在屏风外,轻声唤了一句:“棠棠?”

没有直接走进,容棠回过神来,望了眼床头地板上那摊血迹,毫无预兆地落了两滴泪。

宿怀璟隔着屏风问他:“我能进来吗?”

容棠其实并不悲伤,他只是……有点发蒙。

为过去的两辈子,为这具沉疴难医的身体,为宿怀璟的过分聪慧和体贴。

他沉默片刻,开口:“我刚刚咯血了。”

空气一瞬凝滞,宿怀璟说:“今天的夕阳很好看。”

容棠笑了一下,问:“你背得动我吗?”

“棠棠很轻。”大反派终于从屏风后走出,一眼也没有往地上那滩污血的位置看,将容棠从床上扶起,一件又一件穿好外衣,而后笑着在他唇角落下一个略带涩意的吻:“棠棠好多了。”

他意味不明地说,容棠并未反驳,顺从地张开双臂,想要趴到他背上,宿怀璟却一伸手一弯腰,径直将他从床上抱了起来。

容棠微微一怔,宿怀璟低头,在他瘦削得几乎快要看出骨头轮廓的鼻翼上轻蹭了蹭,温声道:“棠棠抱紧我。”

雪后艳阳天,云霞散落明灭,冬日晴好的天空边缘,一层层翻涌交叠的云雾。

——像极了他脑海里那团灰色雾气的边缘。

容棠想着,靠在宿怀璟肩头,声音轻得像是耳语,情人之间最亲密的厮磨:“怀璟。”

“我在。”

容棠:“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宿怀璟不应声。

容棠轻声笑:“你太紧张了。”

风声从院中吹过,梨树上掉下来一丛丛洁白的雪花。

他们赏了很久的雪景,久到容棠以为宿怀璟其实是在默然反驳自己的断言的时候,他敛了眸,低声问容棠

,也在问自己:“我如何能不紧张呢?”

气血一日日虚弱、一日日枯竭,脉象一天天紊乱、一天天棘手。

再名贵珍稀的药材喂下去,也不过虚不受补,药效十之一二,填进了看不见底的窟窿之中。

他亲眼见到容棠变得虚弱,亲手感知好容易养出来的肉一天天瘦削,他要怎么不紧张啊?

宿怀璟说:“棠棠这样聪明,不如告诉我要怎么才能不紧张好不好?”

他害怕得快死掉了。

八岁丧亲,尚且年幼,不知生死究竟意味着什么。

十八岁的年纪,他该怎么蒙蔽自己呢?

宿怀璟在某一瞬间,突然就理解了沐景序为何宁愿抵死不认,也不给柯鸿雪一点点希望。

会死的。

是这世上永远都不会再看见、再碰见、再听见的消亡。

是死生不复相见,一年一年春风吹过坟头的杂草,一日一日钻进棺材啃噬腐肉的昆虫。

棠棠那么怕痛,那么能忍痛,被咬狠了都不给他托梦怎么办?

他该把棠棠藏到哪里,才不会被侵染被腐蚀,被成群的食尸虫觊觎躯体?

宿怀璟快要疑惑死了。

云流聚散,院中飞进来几只麻雀,墙头跳到树梢,树梢飞往厨房,想要偷尝一尝碗沿漏下的稻米。

容棠偏过头,看见身边人的神色,一时间只觉得生病的是自己,被魇住的却是宿怀璟。

他心疼得无以复加,强自撑起笑颜,凑过去一点点啄吻大反派姣好精致的容颜。

——他这些日子主动亲宿怀璟的次数,比这两年加起来还要多。

陷入迷茫和沮丧的小孩,真是不想哄都不行。

容棠捧着宿怀璟的脸,喉腔里还有一阵一阵似要往外涌的铁锈味,他艰难吞了下去,慢慢亲吻自己的恋人。

声音落在耳畔,是情人间呢喃,也是神明偏爱下的馈赠。

“等我好了,我们就圆房吧。”容棠笑着说:“人生苦短,春宵一刻,哪有这样一天天数着日子算死期的过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