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发现任何洛悬小姐的踪迹。"
蓝乐然观察着女人的神情,过分苍白的脸颊,染着不同寻常的潮红,像是山中欲落未落的山果,青翠欲滴却能被一阵风吹落悬崖。
精致典雅的客厅静谧无声,黄铜落地灯光线柔和。
最后,宁一心耐不住总结了一句,"姐,洛悬她,应该是真的死了,医院和火.葬场都开证明了,你也该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不要太沉浸在情绪里,人死不能复生。"
忽然间,一直垂眸沉默的女人,撩起眼皮,给出了一个空洞荒芜的视线。
宁一心与宁一卿的目光对上,内心莫名哆嗦起来,女人的目光游离、漠然、疲倦、高亢、绝望,让人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
"继续查,把医院再搜一次,飞机港口道路全都去找。"
宁一心低下头,回避姐姐的目光,心下愧疚不已,“姐,放下吧,过几天去洛悬墓前献上一朵花,愿逝去之人安息。"
"逝去之人安息,"宁一卿说话很慢,不是惯常的匀速优雅,而是艰难地吐字。“是的,”宁一心清爽漂亮的脸色隐去犹豫之色,坚定地说:
"姐姐,你节哀顺变吧,日子总还是要过的,你会有新的生活,新的人生,新的婚姻。"
下意识忽略心脏的扼痛,宁一卿尽力呼吸着氧气,点点头,“新的生活。”她突然笑了笑,"新的人生,新的婚姻?听上去真好。"
“是啊,一切都会好的,”宁一心小心翼翼地上前,轻轻拍了拍宁一卿削瘦的肩,生怕女人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来,却意外触到滚烫的一片。
"姐姐,你发烧了?”她略显惊慌,急忙回头看向蓝乐然,“快叫家庭医生来。"
半抱着宁一卿往楼上的卧室走,宁一心慌慌张张地把人放到床上,只见女人目光空洞,红唇隐没在乌黑长发间,一言不发,不知清醒还是昏沉。
"姐,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宁一卿转过去,抱着被子,“就是困了。”"好,那你睡吧,医生一会就来,"宁一心飞快地逃离这个良心受煎熬的地方。
门外,蓝乐然焦急地等着
医生过来,见宁一心出来,连忙问道:“她怎么样?”
“可能最近太累了?”宁一心耸耸肩,“我听说她不是和秦拾意忙项目,忙得三天五个会,晚上都得处理公文吗?"
“可是……算了,我也不清楚,我们照顾好她就是了。”
"嗯,姐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宁一心眉眼沉重,心头仿佛压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想起洛悬对自己说的话:“你放心,宁一卿肯定不会有事,一心你长命百岁,肯定能见证宁一卿幸福美满。"
宁一心回头看着躺在床上双眼失焦的女人,心底疑问无限放大,自己的姐姐真的能就此幸福美满吗?
一晃三天过去,宁一卿病得模模糊糊,梦里的时间变得混乱,一时似乎回到被绑架的那个夜晚,挣扎逃出来,遇上了十几岁浑身是血的洛悬。
一时回到那个昏聩旖旎的夜晚,被进入得没有任何余地,yao着吮着勾.缠包裹,身体留下属于她的东西,酥.麻湿润。
一时又回到了二人一起去看海的夜晚,看见她充满希冀眼睛,只余下失望。面前的场景变换,一双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递来一张报告单。[病人洛悬已完成腺.体官能消除手术,永久标记将永远消除。]心脏窒涩,女人垂眸想要握住那只手,却只余空白。一切又散去。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星光熠熠的异色瞳。
眼睛的主人看着宁一卿,轻声说:
"洛悬的悬,是命悬一线的悬。"
“宁—卿,谢谢你。”
“宁一卿,我还你一身干净,祝你如愿以偿。”
如愿……所偿?自己到底如愿了什么,又偿还了什么?
原来是用宝贵的东西偿还,得到所谓的权势?或许只是空白和虚无。
这是……多么愚不可及的人,才同意的交易?
大大
秦拾意出差回来后,一连五六天没见宁一卿到公司上班,急得不行,亲自跑来花园别墅找人。
铁制大门打开,她跑进别墅找了一圈,没看见人,还是过来上茶的周姐随口说了句,可能在花园里散步。
她才又跑到院子里去找人。
春末夏初的潮气最重,又是在花团
锦簇的院子里,雾色朦胧,金色鸢尾、散尾葵、郁金香,生动优雅,于幽幽雾霭中透出一片生机勃勃。
找到宁一卿时,她正孤身立于一棵樱桃树下,长发如墨,缥缈如烟,青翠葱茏的枝叶间月色透过缝隙而下,仿佛层层融化的霜雪。
女人大病未愈的脸,在月光下几近透明,剔透如若无物。
秦拾意走近了,才发现女人苍白指骨间夹着一根烟,今夜的潮气太重,让人误以为烟管燃到了尽头。
貌似是樱桃爆珠的烟。她没见过宁一卿抽烟,所以颇感意外。
"拾意,是你吗?"宁一卿没有回头。"是,是我,你没事吧,病好点了吗?"
秦拾意不敢相信,往日贵气天然、优雅清矜的女人,怎么会有一种虚弱到令人不敢直视的感觉,像是什么被打碎了。
“我没事,是她们大惊小怪。”
女人垂眸笑笑,自知可能惊到了好友。
这些天,她感觉陷入一个透明的气泡里,听不太清声音,也看不清楚东西,好像世界在某一刻远离了自己。
一切都不像真实的。
时间也变得捉摸不定,好像过了一分钟,一小时,又好像已经有了十年八年之久。
"怎么想到抽烟的?"
“只是想试试看,”她取下银丝眼镜,眼角的泪痣若隐若现。
“我听说你拒绝了宁老爷子给你安排的相亲,老爷子在家气得跳脚,说你反了天了,还敢说自己不结婚,不生孩子?"
“是吗?我不记得爷爷有那么生气,”宁一卿神思恍惚一瞬,声音飘忽不定,说着说着还突然笑了笑。
“你还好吧,我听她们说洛悬已经……”秦拾意小声地说,却被女人自顾自的话语打断。
"我肯定要结婚生子的,你想清楚。"
秦拾意愕然不已,试着观察宁一卿的状态,只感觉这人苍白得像是毫无血色的假人,“一卿,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吧?"
"这是我对小悬说的最后一句话。”宁一卿解嘲般地笑,眼尾氤着红,"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句话。"
和洛悬最后相处的时光,除
了沉默相对,便是冷漠谈话,甚至不惜用这么残忍的话去试探。宁一卿用近乎疯狂的方式,将它们一帧一帧重忆,一点一点回想。
到了最后,她们之间留下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句话,何其残忍、何其可恶,何其悲哀。为什么没能和小悬说更多的话,为什么最后,她们会像仇人似的看着对方?
秦拾意:"???"
这人是越来越喜欢打哑谜了,一上来就搞这出自言自语,怪怪的,莫不是烧昏了头,人烧傻了。
“我提出让她做我的情人、金丝雀,我来养着她,一生衣食无忧,除了名分外,爱情、金钱、陪伴、温暖,她想要我都能给。"
“你提出让洛悬当自己的情人?”秦拾意想不到宁一卿今天会这般语出惊人,震惊之余,她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你没听错,我想过包.养洛悬。"
"这不是你能说出的话,绝对不是,也太……道德败坏,像个下三滥的混子。你没被夺舍吧?"
秦拾意愕然得想要出去淋着大雨跑两圈,在他们的圈子里,宁家可以说得上是最古板也最顶级的家族,那叫一个规矩繁多。
作为继承人必须恪守原则,品行端正,没有任何不良行为,如同皎洁月光一样让人仰望、仰慕。
但其实他们这一群人,玩明星、捧歌手,泡夜店,炫富的,养四五个情人的,更出格的,比比皆是。
但宁一卿不同,她并不是完全被清规戒律所限,而是天生不爱那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温柔乡的
那一套。
她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会提出包.养情人的要求,秦拾意只觉得心脏突突直跳,为宁一卿有这样自私的念头。
宁一卿摇摇头,自嘲地说:“很难理解,对吗?”
秦拾意点头,十分严肃地说:
“你们家没有这样的传统,你爸妈也是离了婚之后才各找新人,你是继承人,老爷子更不可能允许……而且你……你也不是这样的人。"
包.养情人,玩小三,道德败坏沦丧,是一个家族走向没落的前兆,或者说容许这样行为的家族,注定不长久,无法兴盛。
而宁家,一向要求重视婚姻,对家庭家人守责,尤其是继承
人,必须遵守这些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训诫。
"拾意,做一个永远正确、不出错、恪守原则的继承人,有时候会太累。累到我对卑鄙心生向往,能有一秒不冷静,不正确,随心所欲也好,就当享受了一刻的人生,也许就能触到小悬想给我的自由。"
她的秩序不知从哪一刻全面崩塌,濒临崩解到无序无度。
女人仰起头,发丝娓娓垂落,被风吹散,静静望着樱桃树,潮气弥漫上空,她的面容模糊而悲伤。
“我只是很后悔,为什么我们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宁一卿将烟抿入唇间,咬破樱桃爆珠,尝到苦涩的味道,“我是个好残忍冷酷的坏人。”
“别这么说,你……你还有未来的人生,”秦拾意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就连劝解也显得文不对题,"洛悬也在天上看着你,不不,她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的。"
"不会的,她无所谓了,”宁一卿苦笑,“她无所谓我好与不好。"这一点,我很明白,不过有时候很想骗骗自己,”她接着说。
秦拾意深深地呼吸,心里头一次没来由地有点难受,忽然想到以前看书时的一句话——有情则虐,无人可避。
“你明白,可是,”秦拾意可是半天,一句话说不出来。
“可能真的没有机会了,我甚至不能再和她再见一面,哪怕再说一句话,大错铸成,一辈子也难弥补。"
“你不是想过和洛悬复婚吗?虽然,当初结婚阴差阳错,可以说是为了代替出车祸的洛唯救场,但你取消了订婚,你也该等一等,耐心点,未必要说那个……情人关系是吧。"
“我想过,我当然想过。情人合约这句话,也许九分是试探,但也余下一分是真心实意,”宁一卿指.尖掐着烟,佛珠松松垮垮地圈在手腕上。
"什么试探,”秦拾意感觉自己的脑子快晕了,“什么真心实意?"
“和我结婚简单,做我的Alpha一点都不简单。交际应酬,人情周旋,永远在人前保持微笑,虚伪地维持所谓的体面。我自私地想,什么优雅高贵,得体大方,都是束缚罢了,做一个养在外面的情人,或许小悬这一生都会自在、自由得多。"
秦拾意心惊于宁一卿竟然想过这么多,有过这样可怕又
难言的念头。
她听着宁一卿的声音,是那么地……悲伤,可女人面容清矜高贵,看不出半分伤心之色,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冷静得像是个局外人。
鸦青色的夜空下,幽月照着树影,女人摩擦打火机砂轮的声音温柔而倦怠。
火光泛起,宁一卿拢手点烟,手腕处坠着的佛珠映着清净的光,照亮女人苍白绝色的面容。烟草混着洁净的气息,一圈圈在月光下泛起涟漪,女人侧着身子,瓷白如玉的面容被月色眷顾。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强人所难,放她离开或许才是正确的,"她平静地闭着眼,“可我……舍不得,做不了正确的事了。"
“谁叫你不早点留住她,”秦拾意的声音变作沙哑,她擦了擦眼睛,半是凶狠半是惋惜。
“到头来,我不过是个自私又自以为是的人,"宁一卿深吸一口烟,像是续上了魂,“总给小悬她并不想要的东西。"
可能她自作主张给予洛悬的,都是洛悬不需要的,除了那天的大海。
可是,她却没能让洛悬看一看海,还无法令洛悬快乐,也无法令她长命百岁,连一件洛悬钟意的礼物也没送过。
或许自私都不够形容自己的卑劣和懦弱。
“你……圣人说哀而不伤,你消沉这几天,再慢慢振作吧,”秦拾意低着头,"你记挂着她,她应该会开心的。"
其实,秦拾意倒觉得,洛悬宁愿宁一卿不要记得自己。这个银发少女的确是那般决绝赤诚的人,爱与不爱有着清晰无比的界限。
曾经宁一卿得到过洛悬全部热烈的爱,然后……洛悬一干二净地收回。
“可我午夜梦回,又觉得小悬怎么可能去世,她是个那么向往浪漫的孩子,或许只是淘气出去玩了而已。"
秦拾意内心剧恸,她看见宁一卿有些狼狈地咳嗽,绯色眼角泛泪。或许只是被烟熏出的泪。
"谢谢你,愿意与我谈心,"女人捻灭烟。
“一卿,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是不相信洛悬已经死了?你想做什么?”“嗯,我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