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星空的浪漫小孩也懂得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前行。"好了,那我走了,饭菜我都做好了,你等晚晚回来,一起热着吃。"
“我知道啦,沈芊尔把你约在那种露天温泉,你要小心保护自己,别被人家占了便宜啊,”池梨趴在床上晃来晃去, "我听说那个温泉叫作什么情人泉,去了的人都成了情侣。"
"商家的营销话术你也信啊?"洛悬穿上鞋,无奈地瞟了一眼池梨。
“我这不是怕你遭了暗算嘛,上次你不就差点儿被那个人给那个什么,你要记得有事打电话啊。"
闻言,洛悬哑口无言,抿唇扭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 “那次是个意外,我已经严正警告过那人了。"
“那你也要小心,现在Alpha出门在外也不安全,而且那个人还一直对你虎视眈眈,我看她看你的眼神,可不对劲了,就像那种阴霾笼罩了一辈子的天空,突然阴转晴……"
池梨手脚并用地连比带画,想要形容出那种貌似昙花一现、镜花水月、浮光絮羽般短暂的失控感,但怎么都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
"你哪里看到她的眼神?这两年来你都没再见过她。"洛悬失笑不已,不自然地扭动左手手腕,来来回回摩挲。
“……我能想象到好不?那次在你的墓碑前,我最后都是强撑着离开的,”池梨扭了扭身子不自然地说, "她那种黑沉沉没有光的眼神,感觉就差自己跳下去陪葬了,你说吓不吓人。"
"小梨,你说的多少有点夸张吧,"洛悬冷淡地说,苍白清透的面容有一瞬的无所适从,
很快又恢复成习惯的嗤笑,那种由不相信而带来的轻嘲感。
"不是,真的很要命……算了,我形容不好,你自己想吧,"池梨说着说着话,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就拽过洛悬的左手手腕,把袖子拉高。
果不其然看见细白的腕心,有一条不规则的血色伤痕,还沁着鲜红的血珠,伤口周围有不规则的毛刺和血肉,一看就是被人用指.尖一点一点无意识撕扯搅弄下来的。
池梨一声尖叫,拼命地往电视机柜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拿出医药箱,找到医生开的信息素稳定剂、消毒棉签、碘伏、白药和绷带。
被池梨一系列动作惊得眼花缭乱,洛悬无声地叹气,走过去拍拍池梨,温言安慰道:"不用那么紧张,这次我忍住了,没把伤口撕裂得太开,你慢一点。"
池梨手抖得厉害,打开碘伏的盖子就搞了——分多钟,最后还是洛悬过来打开的,她用的左手发力,伤口又渗出一丝丝鲜红,坠落在干净阳光的地板上。
"你懂个屁啊,伤口不处理就要出门,再慢下去,我怕你血流成河,死在半路了。"洛悬掌心撑着额头,心说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上次医生说你信息素等级现在不稳定,一会从C到A,又从A到C,偶尔跳回S,会造成很多副作用,我还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比你以前动不动就吐血要好。"
谁知道,信息素不稳定带来的隐患,是让洛悬患上一种名叫“皮肤剥离强迫症”的病,总想撕扯伤口上的皮肤组织,用细密刺痛的感觉抵消掉信息素波动带来的烦躁和抑郁。
“安啦安啦,这种情况的确比以前吐血要好吧,”洛悬神情幽远, "而且说不定哪天自己就好了,只不过在这之前受点罪。"
“我呸,谁知道在痊愈以前,你会不会流血把自己流死了,这么疼你也下得去手,”池梨颤颤巍巍地给洛悬的伤口涂上碘伏,手指太抖,一瓶药洒了半瓶出去。
信息素波动的症状,就像是血液从身体里流干了,亢奋得脑海里是数不清的灵感,于是必须拿起刻刀雕刻,然后一不小心,划到了手腕,也不觉得痛,只是越发急切地想要雕刻,手握木料,下笔如神。
等这一阵高峰过去,陷入低潮,伤口的痒意涌上来,便无休无止地麻木起来,于是动一
动伤口撕扯一下,发现自己还活着。
"没什么的,至少我会灵感充沛,离达到梦想的距离会越来越近。"
想到做出更多木雕,供人观赏,再实现妈妈没能获奖的心愿,洛悬便颇感对现在的心满意足。
见池梨处理得实在困难,洛悬叹息一声说: “你缓一会儿,看上去好像受伤的人是你才对,我自己包扎,你缓一会。"
池梨靠着茶几喘气,面色十分不善地看着洛悬倒腾。银发异瞳的女生神色阴郁,长腿支起随意坐在光洁地板。
阳光照在她高挺的鼻梁上,点亮一侧翡翠调的眼瞳,她单手缠着白色绷带,又不得不用齿尖叼住绷带一头,将其系紧一些。
又或许她在享受绷紧伤口那一刻的痛感,这能够让她镇定信息素不稳定带来的躁郁症状。
"我走了。
"注意安全,"池梨想了半天,也只能说这一句话,多亏信息素波动,至少现在洛悬不会轻易被死神拿走性命了。
"好的,我有分寸的,"洛悬轻轻笑了笑,其实自从做过腺.体官能消除手术之后,她对高等级Omega的信息素,就不怎么敏感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情人泉是西叶市最大的天然温泉,自从旅游业发展后,这儿的规模越来越大,服务也以私密舒适为主,是很多上层人士的首选。
尤其是这儿的清酒配温泉蛋,那是一绝,边泡温泉边吃,十分享受。
洛悬过来的时候,刚好是下午三点多的光景,侍应生引着洛悬来到“竹”字间雅房,看见沈芊尔跪坐在竹叶蒲团上,正在浅浅自斟自饮杯盏里的米酒。
“沈小姐,你好,”洛悬仍然背着自己的黑色帆布包,一身浅蓝色绒帽衫,清透稚气的面容漂亮生动, "你朋友需要的木雕样品,我已经带来了。"
“嗯,不急,你先坐,尝尝看这家的流心八宝饭,据说糯米都是精挑细选过,连大小比例都一致的,香甜软糯,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好,谢谢,"洛悬放下背包,坐在蒲团上,自己拿了瓷勺,尝了一口糯米饭。沈芊尔满是期待的眼神盯着洛悬,忙不迭地问: “怎么样,怎么样?”
br />素来没有太大的口腹之欲,洛悬耸耸肩,实诚地说: “一般般吧,吃不出什么感觉来。”
"小崖是你的假名?”沈芊尔莞尔一笑,妩媚不已,她半趴在桌上,半醉不醉的模样, “要不要告诉你的真名,,不然我都不放心和你谈一笔交易。"
她本以为无人能逃出自己的香甜的信息素,岂料,洛悬超出想象的……冷淡。
"不用了吧,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你叫我小崖我会回答就好。"
"你……"沈芊尔脸色晕红,娇媚一笑, "你的论调好老套,但是好可爱。"
她站起身,白色浴袍随之而下,露出只穿泳衣的姣好身材, "你要不要……到温泉那儿,和我一起吃蛋糕?"
洛悬皱眉,并不是很喜欢房间里的味道,"木雕你还没拿好,不是说很急吗?"
“你过来给我吧,我们需要更隐蔽的聊天场所,”沈芊尔赤足踏在鹅卵石小路上,淋着小雨边往后面的温泉走去,边朝洛悬勾了勾手指。
端坐于蒲团上,洛悬望着沈芊尔愉悦的身影,长指弹了弹杯中酒,思考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池梨该怎么办。
总不能把木雕甩进去就走吧,托侍应生转交?又担心弄出什么损伤,到时候麻烦事多得很。
就在这时,古风长衣长裤的侍应生走到雅室前,躬身说道:
"客人,外面有人找您。"
"找我?"洛悬狐疑地询问,”是什么人?""一位小姐,说捡到了您落下的东西,想要物归原主。"
大概是最近坐飞机的次数太过频繁,即便天还没黑,举着伞走在路上时,双眼也比之前要模糊许多。
她在赶去西叶市的情人泉。
那天的宴会之后,她详细地了解了沈芊尔,是一家娱乐公司的总裁,平日里兴致来了,温存软语,恩威并济,玩弄几个流量小花小生,让旁人要死要活,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语。
这样的人不是洛悬的良配。
/>
这样的人把洛悬约到来泡温泉,想做什么不言而喻,宁一卿推了推银丝眼镜,侧脸如霜,僵硬苍白。
春末夏初的天气,杏花疏影,她的黑伞上落一簇簇的花瓣,才找到"竹"字号雅间。遥遥望去,桌上热茶袅袅,显然人刚走不远。
"沈小姐开的是情侣温泉,只允许她们两人进入,因为有……有表白的需要,"侍应生迫于威势,倒豆子一样全都说了出来, "比如我们这款冰淇淋蛋糕里面藏着戒指,是我们的特色服务。"
"藏着戒指?"宁一卿将手里的金色怀表开开合合,显然心烦意乱到了极点。"是的,沈小姐让我们特别准备的,应该是要用在重要的人身上。"
侍应生低着头,偶尔偷瞟女人一眼,又赶快收回了视线,实在是这一刻原本还算温和的女人,周身骤然冰冷下去,令人紧张得快要灵魂出窍。
手机在这一刻响起,宁一卿接通。
"一卿,在做什么呢?"秦拾意的声音懒洋洋的。"你应该在在休假吧?"宁一卿不咸不淡地回答。
“我心情不好嘛,你不要扣我的工资,我还要养老婆的,但是老婆跑了,我好苦啊,怎么办?跟你学一学拍星轨怎么样?"
"很麻烦,要远离城市,无风无云无月的夜晚,也不能睡觉,要定时拍摄,经常检查,"宁一卿心不在焉地回复。
"你还挺浪漫。"
“我挂断了,有事。”
宁一卿挂掉电话,无声地苦笑,和那个人在一起才浪漫,不然漫天星光又有什么好看的。
现在她有了时间,却没了人。
洛悬的离开是她的星河垂暮,从此她的夜空没有了光。她无数次在深夜徜徉踏着幽步遍寻不见星星。
薄雨打叶,泠泠作响,洛悬背着包,在这边转了好大一圈,才往后面的温泉行去,一抬眼就看见细雨微漾中,孤身站立的女人。
女人似乎是匆匆赶来的,风尘仆仆,齐整清洁的白色正装衬衫,扣得一丝不苟,唯有黑色的皮质袖箍有点松,软软地落在手腕间,将雪青色佛珠掩落于尘雾之间。
与她整个人的内
敛工整极为不符。
“宁总,是你特意来给我送落下的东西?”洛悬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说, "拾金不昧?"
女人在秋雨里,双指捻着一根细白的烟,竭力隐忍的淡然神色如海岛迷雾般,是一种缥缈高亢,难以捕捉的美,莫名有了难以形容的献祭感。
"小悬,你的绿松石袖扣,那天掉在庄园里了,"宁—卿吐字很慢,像是为这蹩脚的借口感到难堪。
“谢谢,宁总,我回去后还找了很久,”见宁一卿站在原地不动,洛悬又问道, "还有事吗?""沈芊尔不是好人,"宁一卿双眼失焦,烟尾艰难地对准火苗,却怎么也点不燃烟。
洛悬轻声哼笑,拿过女人指.尖的烟,轻松地滑动砂轮, “啪”点燃细烟。
火星在绵绵细雨中明灭闪烁,少女修.长指骨夹着烟,望向双目迷蒙的女人,心底有些感到几分涩感,像是遇见破碎的琉璃灯火。
这一场雨,倒像是初恋时会下的雨。
让渡的火,点燃的烟,宁一卿感受到漫进唇瓣的温度,属于洛悬长指的温度,自己曾经熟悉的,深切体验过。
"你就是好人了?"洛悬长睫沾湿,刻意移开视线投向院落里的杏花。院落里安静了,只有小雨沥沥的轻响。
大概是等得太久的关系,女人疏冷清雅的面孔湿漉漉的,肌肤薄得几乎停不住一丝细雨,鼻尖、脸颊、眼睛都染上胭脂色。
“我也不是。”
洛悬还是第一次听见女人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委屈中带着哀求的无奈。
宁一卿眼睛没有焦点,却如同湿淋淋的鹿,仓皇的,孤注一掷的, "星星,别去,求你别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