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的聚光灯大亮,混着云茶湖反射的阳光,将洛悬的耳廓烧得通红,过了一会儿她曲起指节,掩住唇角无法控制的弧度。
她不明白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身后多得是人追逐宠爱,又一身贵不可言的气度与才华,老天把宁一卿送来人间下凡,眼见着就不是来吃苦受气的。
这女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追在自己后面,说这种似是而非,徒惹人身心不净的话。
千万往事在心间,她和宁一卿是不同世界的人,有幸同行过一段路。曾经她满心满眼都是宁一卿,有这个人,她的世界就是快乐。
可能每个人的快乐都是有额度的,她的快乐就和她的生命一样短暂。快乐的额度用完了,她和宁一卿就应该分开,并且永远不再和好。
其实,小时候和宁一卿相遇的第一天,她一直期盼着重逢,也惧怕着重逢。
重逢是巨大的喜悦,但天地有数,太大的快乐令人惶恐,让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欢喜。
这个世界真的很可笑,真的很可笑,总有一个人很爱,另一个人不想要。在不同的时候,上演相同的一幕。
楼下传来摄影师扛着器材,走来走去的脚步声,粗鄙调笑之言有之,欢声笑语有之,互相吆喝着去吃饭喝酒的声音很大,让洛悬明白现在这一幕,是真实的,她暂时想不出方法逃避。
女人掩在金丝镜框后的胭脂色眼眸,直白地落入洛悬的视线范围,近在咫尺。
其实宁一卿眼角的绯红色花瓣,很衬她,勾得女人清冷禁欲的侧脸漂亮而妖艳。
洛悬心猿意马,看见宁一卿剔透眼眸里翻涌的沉重浓云,像风像雨,像深深隐忍压抑,却无法自控无休无止的风雨。
这一寸空间忽然就热得灼人,白檀洁净的气息直往各个角落袭去,洛悬垂下眼睫,想要转移话题: "过去的事,为什么还要道歉?这个世界没有谁离不开谁。宁总,你该去——"
唇被封住。
眼眸瞬间染上震惊和空洞的颜色,她的所有思绪理智都诚实地离家出走,大脑里翻来覆去只剩下一个念头……大白天外面都是人,随时能被别人看见,唇很软。
温热绵软、细腻果冻质感的唇瓣,带着白檀清冽安宁的味道。
温软灼热的舌.尖相触,心跳又快又重,头
脑嗡嗡地一阵一阵发热,耳鸣也跟着作祟。上颚被扫得酥.痒,痒到灵魂和身体深处,洛悬半闭着双眼,心脏处传来几乎难以承受的窒息。
清醒无比的大脑除了接近宕机的空白,便一直重复女人哀婉深切的话语。
[她只是个浅薄无知的人,根本没有什么高尚的道德和自持的冷静,她只是在你离开后,第一次知道了痛失所爱是什么感觉。]
[所以,小悬,你可不可以再一次接受她?]
她说她痛失所爱,她问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她是谁呢?
能相信她吗?
身体里传来一声隐秘的叹息,洛悬发现自己不能弄清楚这个问题。
喜欢洛悬的宁一卿是不存在的。喜欢宁一卿的洛悬也已经死去。
这两句话,洛悬不断提醒着自己,希望自己能当作真理。
大概是体力不支的关系,女人轻微脱力,呼吸也急促起来,洛悬反客为主地抱住宁一卿,箍住她抱着她,防止她摔倒。
是Omega柔美馨香的身体,被衣料软软地包裹,在明媚日光下,一阵紧过一阵地颤抖。
明明是宁一卿主动勾.缠,被吻得喘不上气,眼角发红泛泪的却是她自己,唇瓣溢出求饶般的软音,整个人像被吻坏了似的。
“你……”洛悬克制着自己分开,视线落在宁一卿迷离涣散的潮湿眼眸,再往下,陡然发现自己正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女人红得糜软的嘴唇。
仿佛摩挲素月。
女人攥紧洛悬的领口,揉得很皱,再次踮起脚咬住对方的下唇,带来隐隐的刺痛感,
面对洛悬,她的理智她的能力她的手腕尽数失去作用,似乎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一副身体,一点美色,一丝温度。
她不惜以色侍人。即便不知能得几时好,能得一息是一息。
黑发于这样昏聩禁忌的动作中凌乱,唇she交.缠的甜让宁一卿渐渐无法呼吸,但一股渴望从窒息中升起,忠实地反应在身体各处的柔软体征上。
Omega的手柔若无骨,手心绸缎般软.嫩,但勇气行将耗尽,她只敢造次至此,以吻否认洛悬所说的话。
宁一卿放肆不舍地吮着洛悬,很快分开后微微喘.息,
再静默一息,明知故犯地问她: “我该去什么?"
洛悬想说你该去卸妆,但唇瓣翕动,呆滞得像是忘记了应该怎么说话,她想不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自从在试衣间里发生过那样的事,她的身体好似一夜之间食髓知味,被白檀香俘获,无法标记仿佛成了无法纾解而更加放肆的借口。
可自己不能就此沉溺,沉溺这个曾经令自己痛苦万分的温柔漩涡,她很害怕。她看不到光明且长久的未来。
健康和爱情都是她不可求之物,并非求不得,而是不可求。没有祈求的资格。
"小悬,你还没回答我,"宁一卿无力地攀着洛悬的肩,捋起洛悬的额发。
“宁一卿,你一个Omega怎么不知道矜持,不知道羞耻,你堂堂总裁,在这个偏远山区,乱七八糟的地方……做这种事情,”洛悬慌慌张张地退后,直到退无可退, "你不准再释放信息素。"
偏偏一向矜雅自持的女人无助委屈地望过去,眼神透着一股子醉,问:"做哪种事情?"
"你是不是喝醉了?想酒后乱性,你就不要问那种情啊爱啊的问题。"
宁一卿眼眸湿润,认真地看着洛悬,解释道:“我没有喝醉,不是酒后乱性,你不回答我,我心急。"
"你……你急什么?人不得思考思考再回答问题,"洛悬被宁一卿注视,比寻常时间更久更深。"可能是年纪大了,和你重逢就很难忍着不想你。"
"你年纪大个鬼,”洛悬很快蹙眉,面对直白的话语,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我跟你说,我最近很忙,我们暂时不要见面。"
说完话,洛悬也不再与宁一卿对视,手忙脚乱地错身走开,下楼,前往另一栋楼,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不给宁一卿任何再“作祟”的机会。
看着洛悬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模样,女人贵气漂亮的脸孔染上无奈之色,或许是洛悬身边围绕的人太多,让自己比之前还着急。
午饭是摄影助理和几个模特,跑去十公里外的五星酒店打包回来的,有酒有菜,海鲜烩饭、鱼子酱,和牛烧烤,虽然简陋,但大家吃喝得十分开心。
整个下午的阳光都非常
炽烈,用来乘凉的葡萄架下空空如也,该睡午觉的人,都去睡午觉。
只有宁一卿和洛悬分别在各自的房间清醒,不同的是宁一卿又在和电脑对面的同事开视频会议,而洛悬则是心不在焉地雕刻木雕。
吃过医生开的新药后,她原本血液炽热的症状比之以前又好了很多,只是信息素等级的波动症状时好时坏,处在无法治愈的状态。
左手腕那道经常被撕裂的伤口,暂时长出粉白的新肉,不仔细看的话,与她手腕的肌肤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有照片拍摄的行程,她忍住了撕裂皮肤的欲望,当然也感谢宁一卿最近让她分心不已,有时候心底凌乱烦闷到,强迫症根本来不及发作。
就在她的思绪天马行空满世界乱飘时,门口响起热烈的敲门声,伴随着Omega开朗活泼的声音。
“悬悬悬,我来探班了,给你带了好吃的零食来哦,还有……”池梨开门进来,故意笑嘻嘻地调侃道,"一段时间不见,你过得很滋润啊,嘴唇这么红,是不是被咬破了?"
刚接过池梨手里的袋子,洛悬肉眼可见紧张急躁地捂住嘴唇,然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动作的不妥,故作镇定地说:
"哪里有,你别乱说话,我现在很心烦。"
"烦什么?我听说你要和别的模特拍激情大片,故意调侃你这个薄脸皮一句,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本来只是一句戏言,谁知道洛悬的反应大到不正常,池梨立马来了八卦的兴趣。
轻轻咳嗽一声,洛悬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 “我反应大吗?我不觉得。”
"很大啊,我开了一句玩笑,你怎么这么紧张?此地无银三百两。快说,你是不是跟谁有了什么,"池梨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左顾右盼,小声说, “悬悬啊,你可悠着点儿,宁总能做出抢婚的事情,你要是跟别人好上了,她还不得更疯,把你关起来不是没有可能的。"
闻言,洛悬神色沉了下来,半是叹息半是破罐破摔地说: “要是跟别人还好一点。”
打开一包吸吸果冻吃着,池梨听见洛悬这句话,惊讶得差点儿噎住,她就说那天洛悬回家回得特别晚,一回来就钻进房间打开空调、风扇、加湿器。
这里面的猫腻不小啊
。
"怎么说,怎么说,你和宁总又勾搭上了?"
池梨的声音有点兴奋,洛悬从中竟然听出一丝丝的崇拜,她狐疑地瞟向池梨,直接问道:"没有,你不会觉得我还应该和她在一起吧?"“说实话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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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半晌,池梨摩挲着下巴,老气横秋地说:
"你知道我和一心在一起,对宁总的事情,知道的还是比你多一点,只是一直秉持原则没跟你说过。我代表我方观点是,宁总是个很好的姐姐、上司、家人、朋友,至于是不是一个很好的爱人和妻子,我无权评价,她伤害的是你,能原谅她的也只有你。你过得开心就好。"
池梨在心底无声叹气,她很了解洛悬决绝又警惕的性格,就像森林深处机敏纯真的小鹿,即使洛悬还爱宁一卿,也不会轻易重蹈覆辙。
受过一次重伤的麋鹿,只会对人类抱有一百二十分的警惕。洛悬坐在窗边,窗户缝隙跃进来的夏风,吹动浓密的银发,翩跹如落雪。
"那你想原谅她吗?"池梨见洛悬不说话,好奇地问。
“我早就原谅她了,"洛悬歪着头,纯净妖异的眼眸流露出几许清泉般的色彩, "也是她让我知道了世界的真面目。"
"什么真面目?"
"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所展现的真面目,或许是假的,或许是真的,但一定是会变的。"
过去的宁一卿和现在的宁一卿,都是真实的,伤害和温存也是真实的。接受宁一卿,或许只会是再次接受那个噩梦,也许不会再有好运挣脱。
她不敢赌。
"你的心思一直很重,但你想的很对,”池梨低声看着地板的缝隙,幽幽地说, “永远不变的就是变化。"
"可能这就是我活不长的原因吧,"洛悬自嘲地笑,这么多年来,她或许根本就没有长大,天真幼稚,迷惘纠结,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怪物,不合群的怪胎。
"去你的,你是不是活腻歪了,敢这么讲,医生都说你的心理疾病好好控制就行,信息素波动也有药治疗了,肯定会越来越好
的,你不准说丧气话。"
“我知道的,只是省视自己的人生,的确是这样的,”洛悬面对着窗外,无声地笑,她曾经希望自己灿烂如星辰,能飞到最高的地方去。
现在依然希望,但已经不需要那个人看见自己璀璨如星了,这算不算一种长大。学会撒谎和欺骗的长大。
"你确实比之前要伤春悲秋一点, "池梨感叹两句, “我就劝你别一天泡在木雕里,你实在不想接受那个谁,干脆找个人谈恋爱算了。"
洛悬直直朝池梨望过来,吓得池梨连忙举手投降, "行行行,我知道你不喜欢别的人,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倔的。"
"你赶这么远的路过来,不累吗?"
"你还不想和我说话了啊。哼你一会儿工作的时候记得带上我,我还没见过你们怎么拍片的,"池梨自顾自地去浴室洗了个澡,回来又直接睡了个午觉。
大大
再次开工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湖边落日余晖缓缓沉下,夕阳烧出橙色的凤凰尾云,流光溢彩地映在清澈透明的湖面上。
远处飞鸟相携而去,芦苇荡与水草随风摇荡,一片安宁秀丽的山色风光。
"这次的大片会直接刊登在两本杂志周刊的封面,之后再铺设到各个渠道的平面广告,"贺泽和工作人员再一次进行交流确认,并让几个人先下水察觉水面情况,做好最后准备。
"这次的妆造突出的是透明感,还有自然的圣洁感,你们两个的皮肤都不错,甚至不需要底妆,"化妆师冲走过来的洛悬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