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青的死神又洁净像冰川,安定、轻柔地站在那里,站在他眼前。
好像涂抹不上任何除他本身之外的特性。 事实也的确如此。
即便踏入塔尔塔洛斯,被刻意又严厉地考验,榨取一切可能存在的反应,还是不曾有变化。
很乖。
倪克斯的形容没有错。
塔尔塔洛斯喜欢,又略微羞恼这样的乖。
他希望年青的死神至少应该有作为学生的基本认知,更加自觉一点。
而不是由他,由阴沉的塔尔塔洛斯,牢狱的宰执——主动。
“你应该清楚,和其它神,比如你的兄弟姐妹相比,你的神格是不完整的。”
作为初始神,塔尔塔洛斯无疑是一位渊博而专业的老师,“神格是本质,起源,你是死,而诸神没有死。”
塔纳托斯点头。
“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又极难解决的缺陷,只要你——”
塔尔塔洛斯直白地开口。
他是深渊也是牢狱,他自己的牢狱,而牢狱就是铁血、强腕和粗暴的象征,是一方对另一方的绝对掌控。
哪怕他此前曾数次暗示少年说明来意,但在关键的事上,他不会带有任何委婉。
“……换一个同样相容的神格?”
塔尔塔洛斯被气笑了,同时感到不解和震惊,“你要换什么样的神格?除了你的兄弟,还有谁与你足够契合?”
“月亮的。”
塔纳托斯提出自己的观点,“我和月亮也很契合,而且月亮出现在夜晚,和母亲也有关联。”
“和、死、没、有。”
塔尔塔洛斯几乎咬牙切齿,“和倪克斯有关联对你有什么用?”
塔纳托斯没办法和他解释沙利叶和月亮的关联,他被倪克斯捕获是因为他确实和死亡和灵魂契合,但他不是只适合死。
他决定继续保持沉默,以免塔尔塔洛斯更加愤怒。
空气再度安静。
塔尔塔洛斯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表现得过于冷酷,以至于吓到了这个过分乖巧的学生。
黑夜平时对待他肯定不会是类似的态度。
他决定换一个切入点,从对方提到的月亮开始谈起,“月亮是存在的,死亡也是存在的,它们被认识到,作为概念。”
塔尔塔洛斯的强大是不仅因为他生来如此,是初始神中受到限制最多的一位,也因为他比其他神要更加透彻地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
世界本身,就是包容无数概念的,最大概念。
“概念可以被认知,影响认知,认知同样也能够更改概念。”
他停顿了一下,“所以你要制造死。”
“制造神的死,让他们意识到死,从而更改死。”
塔纳托斯理解了,他本来就有和概念有关的认识,否则也不会用两团光将自己和修普诺斯做比。
他认为那算概念的合并。
“所以,在如何让神格完整的问题已经解决的前提下,产生了新的问题。”
塔尔塔洛斯循序渐进地引导他,“神要怎么死?如何才能杀死神?”
“让概念消失。”
塔纳托斯回答,又问:“毁掉神格会让概念消失吗?”
当然,他不知道要怎么摧毁神格。
“不会。”塔尔塔洛斯摇头,“只是重新凝聚。”
他曾经用那些被丢弃到这里的巨人们做过类似的实验,发现神格重新凝聚的速度会因为力量的消耗变缓,但会消失。
只要停下,它就又会复原。
要是杀死神有那么简单,塔尔塔洛斯早就已经把自我完全地抹除了。
“理论上来说,在你足够强大后,是可以杀神的。先从那些弱小的、仅仅只具备自然属性的宁芙开始,逐步更改,扩大范围。”
“所以,我首先要变强。”塔纳托斯已经学会了在他的话语中寻找重点,且找得很准。
塔尔塔洛斯顿时涌出一股成就感,满足油然而生。
“没错,的确如此,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变强。”
把最核心的问题拆解完成之后,剩下的就只是教导了。
“你一直在用什么武器,还是不用武器?”
塔尔塔洛斯问完,才想起来倪克斯提到过她的小儿子有伴生的神器。
卡在发辫尾端的蝴蝶被摘下来,系统重新变回原本的样子,停栖在他食指的背上。
塔纳托斯高高抬起手臂,将手举过自己的头顶,尽量让他看得仔细一些。
“……”
它的存在弱到塔尔塔洛斯几乎感知不了。
所谓的伴生神器,还不如深渊随手用能量凝结的枪剑有力量。
奇异之处的确有,最起码这件神器让他产生了无法兼容的感觉,和整个世界都不太相同。
但是,太少了,可以忽略不计。
“……换一个,它没有任何装饰外的用途。”
塔尔塔洛斯试图重新把蝴蝶卡到少年的头发里。
托这个动作的福,塔纳托斯那几根繁复的、彼此串联的辫子。
——全部散了。
他仰头,下意识看向塔尔塔洛斯。
塔尔塔洛斯脸上没有表情。
他和塔尔塔洛斯对视。
塔尔塔洛斯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