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戎片刻才反应过来,面色沉沉,肃声开口:“——可能、有一部分,不过大部分和它没有关系。”
“奥林匹斯山的那位神王太肆意妄为了。”冥河摆渡者不带半分恭敬、甚至略有嫌恶的提起宙斯的名字,“他最好不要有像他的父亲或祖父那一天。”
从他口中,塔纳托斯得知了冥土会显得如此拥挤的原因。
——水仙花平原差不多整整装着一个时代的人类、还有其他生物的灵魂。
现任的神王掌权后做的首个重大决定,就是毁灭现有的人类。
人类冒犯了他的尊严,狂妄地揣度神的权威——阿卡迪亚的国王吕卡翁为了验证他是否如传说中那样无所不知,用剁碎的人肉作为祭祀,试图混淆他的认知。
于是他降下洪水,结束了人类的青铜时代,仅有普罗米修斯的儿子和他的伴侣曾因为父亲的预言幸免于难。
塔纳托斯完全认同他对宙斯的评价。
主也曾降下过洪水,但那是因为大地上充满败坏、□□,不法的恶行遍布所有城邦,而不仅源于某个罪人的不敬和冒犯。
作为众神之王,宙斯似乎并不具备他应有的气量。
而且,卡戎同样告诉他,这一代的人类毁灭前,冥土就已经因为宙斯种种无所谓的举动变得相当拥挤了。
普罗米修斯为了使人类过得更好,从赫利俄斯的马车上偷来了火种,作为礼物送给他们,使他们免受野兽的侵害;而宙斯却认为普罗米修斯的举动是对诸神不尊敬,人类有了力量,便不会在遇到危险、遭蒙病痛时向诸神祈祷,惩罚了普罗米修斯,将其锁在高加索山的悬崖上。
不仅如此,为了展现诸神的大度,在惩罚普罗米修斯后,宙斯即刻和诸神送了人类另一份礼物,一个叫做潘多拉的人类女性。
潘多拉嫁给了普罗米修斯的弟弟厄庇墨透斯为妻,又因为诸神赋予的祝福之一,抑制不住的好奇心,打开了那个被严命禁止打开的盒子。
于是从她的盒子里,贪婪、虚伪、诽谤、嫉妒、痛苦、病弱源源不断飞了出去,在人类的城邦肆虐,招致厮杀,疾病,战争。
可以说,阿卡迪亚的国王吕卡翁对他的不敬和冒犯,至少有一半是他自己设计散播出去的那些东西招致的。
“问题在于。”
“问题在于——”
冥河的摆渡者提高了声音。
他挥舞着船杆,前进的同时,也将那些已经在冥河里泡了足够长时间的幽魂甩到岸上,“宙斯不是愚蠢的神。”
“他清楚旧时代结束,新时代的人类会只敬畏他,供奉他,而不知道那个位置上也曾坐过其他的神——”
哗啦,哗啦,小山般的金币不断向冥河倾倒,摆渡者那双灰蓝的、瞳孔中间跃动着冷焰的眼睛以愤怒为燃料,熊熊燃烧。
塔纳托斯很艰难才保下了卡戎剩余的那些财富。
摧毁地上的秩序,在建立新的秩序,对生活在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有百害而无一利。
然而,冥土,同样也有冥土的秩序。
因为宙斯的举动、因为短时间内的、大量的幽魂涌入,冥土的秩序显然遭到了一定的破坏。
他在路上看到了摩摩斯和波诺斯带着服侍她们的宁芙,在驱赶那些幽魂,把它们赶到该去的地方。
两位女神甚至没空过来同他们多聊上一会天。
塔纳托斯完全能够理解卡戎的愤怒。
他同样这种没有任何秩序可言、被强加的热闹喜欢不起来,更宁愿冥土像之前那样空荡。
只是他们没办法给予对方什么教训,倪克斯禁止他们参与奥林匹斯山上的事。
河水渐渐变浅,变得清澈。
卡戎在一座山洞门前停下了他的船杆。
“修普诺斯很想念你。”他又变回了那个沉默、不善言辞,带着温和的钝意的兄长,“我们也是。”
“我也很想念你们。”
塔纳托斯重新抱好自己的剑,动作极轻地从船舷上跳下,朝他告别,“见完修普诺斯,我会重新去看你们的。”
他独自穿过幽长、深邃的隧道,沿着河水一路朝内,在拐至那条通向宫殿的小径时倏地停下。
大片的、火焰一样的花朵在道路的两旁燃烧着,花瓣薄且轻盈,迎风而舞,蔓延至更远的宫殿处——那里是他和修普诺斯住的地方。
修普诺斯真的在他们宫殿的外面种满了花。
它们的花粉沾染了些许源于睡眠的力量,和地上的植物已经有所区别,但又比要比冥土生长的那些无害、美丽得多。
他意识到这点,突然产生了一种类似迫切的情绪——修普诺斯一定、正极其地想念着他,他也有很多话(至少对他来说是如此)想和修普诺斯说。
然而,兄弟的面容映入眼帘之前。
塔纳托斯先听到的,是不怒自威、带着浓厚不赞同意味的劝诫。
或者说威胁?
“这不是你逃避工作的理由。”
“我会将一切如实告知倪克斯女神。”
那个陌生的声音说。